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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庭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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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娘子见杨柳看着男子,解释道:“这位是程潇程大人,在郡守大人府里做刀笔吏。”

杨柳:“可这位大人看起来好生消瘦。”

是肉眼可见的形销骨立,只略比路边的乞儿略好上一些,若非那身官服,几乎看不出是做官的。

陈娘子笑笑:“程大人的祖母病了,花钱多,大人本就清贫,又遇上雪患,为了他祖母,这日子过得难呢。”

南浔被殿下留下,看顾小郎君,见了她艰难地提着米,问道:“小郎君,您这是要做什么?”

杨柳道:“右边的邻居回来了,我去瞧瞧。”

南浔接过米,轻松拎上,见她目露惊叹,微微停直了背,笑道:“属下陪您一起去。”

程潇正为祖母熬药。家里的木柴将要耗尽,炭早就没了。他生了火,在东屋里慰问过祖母,便沉默着翻出一只上了年头的玉佩。

这玉佩是他早早过世的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父亲留给母亲的念想。他父亲外出打猎遭了难,母亲忧思过度,将襁褓中的他拉扯到四五岁大,便撒手人寰。

从此他与祖母相依为命。

幼时他不懂母亲为何望着玉佩落泪,直到母亲去世,将父亲临行前送给她的玉佩给了他,他这才知晓了母亲在透过玉佩看什么。

东屋传来几声嗬嗬的呻.吟。

程潇忙将玉佩拢进破了毛边的袖子,疾步过去,跪在榻下,扶起病恹恹的老祖母。

老祖母被病痛折磨的脸上浮起青灰之气,费力张口,程潇慌忙半俯在她唇畔,听到模糊的气音:“不要……当……”

程潇敛眸,将沉重的棉被上拉,免得风灌进来吹到祖母,定声道:“孙儿不当玉佩,祖母放心。今日郡守大人刚赏了孙儿,孙儿有钱。”

老祖母呆滞颔首,复又激动起来,伸指道:“不贪……”

“孙儿没做贪官,没贪污,”程潇望着祖母混浊的双眼,一片坦坦荡荡,“孙儿这辈子都不贪一枚铜钱。”

老祖母终于放了心,眉眼中浮现疲色。程潇揽着祖母躺下,大步掀帘,也不顾石凳上厚厚一层积雪,沉面坐下,攥着手中的玉佩出身。

大人第三次暗示他了。

有人敲门,程潇眉心紧蹙,见是个容色明如珠玉的小郎君,身后健硕的护卫拎着大袋精米和木炭。

小郎君浅淡的笑透着几分腼腆,“大人,我和哥哥往后要在这里长住,特来拜访。”

程潇皱眉,神色冷漠:“晓得了,请回吧。”

杨柳吃了一呛,乌溜溜的眸子眨了眨,唇角显出梨涡,“哥哥说,为表乔迁之喜,要给左邻右舍都送上我们自家的好物。大人您就收下嘛,您不收,哥哥回来了,定要责骂我的。”

被一个容色出尘的小郎君温声软语地痴求,程潇面不改色,高声道:“你没听清吗?我要你走。”

归家时他便注意到,家门前的雪不知被谁人扫了去,想来便是这家。他们来的前几日,程潇就得了消息,空了许久的邻家要搬来一对做生意的兄弟,早对他们有所防备。

趁着庭州雪患来发财的商贾不可谓不多,程潇虽是刀笔吏,位卑官低,却有一手术数本领,连管理庭州税役的他部上峰都对他多有倚重,打着鬼主意来他这儿碰面子的商贾多得是。

这位小郎君不过是容色过分秀美,家业不大又舍得下脸,在他隔壁买了一座不甚气派的小院套近乎而已。

身后祖母焦灼的呼唤传来:“潇……谁……”

程潇眉目皱得更深,彭一下关了门。这下便是身后的南浔都愤愤不平,气得只喘粗气,恐误了大事,只得憋在心里。

小世子多么金贵的郎君,纡尊降贵来拜访,却碰了一鼻子灰,实在是不识好歹。况且小世子胆怯,正是要捧着的时候,好不容易主动一回,又被人如此打击。

随后杨柳又遣南浔去隔壁探过几回,程潇并不理睬他们,摆明了不欲与他们相交。

南浔取出早早备下的绵软糕点,摆在小世子书案旁,有心安慰几句,又讪讪住口。小世子只垂着眉眼,面色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柳自小便是个胆怯的孩子,三岁时尚且不敢讲话。待同龄孩童都到了话多到人憎狗嫌的年纪,杨柳话也少得可怜。

她不知道这算是怎么一回事。每每与人对视相处,杨柳胸腔里的一颗心都砰砰地跳着,像是要炸开来,撑得她生疼。到了人多的地儿,更是恨不得垂首快步离去。

杨柳不喜欢这种感受。

方才与那位程大人讲话,程大人通身压抑,她几乎要被他无尽的痛苦挣扎裹挟,险些夺门而逃。

但她忍住了。

萧策安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她晓得,无非是憎恶她这胆怯的性情,觉得她难以成就大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杨柳虽未曾念过多少书,可她少时流离在外,洒扫书院混口饭吃,常常听得学堂夫子讲解经书。来了镇国公府,成为太子伴读,更是能接触到史册,便也渐渐明白,似她这样的性情,很难做出一番大事。

杨柳浑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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