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酉时八刻(1 / 2)
淳贝勒的马蹄袖扫得响,一套甩袖做起来如行云流水,叩首给皇帝问安。皇帝展颜,似乎心情很好,叫一声“起来”,连朝在旁,跟着行了万福礼。
视线匆匆相对的间隙,淳贝勒脸上漾起笑来,年轻递等分府袭爵的宗室,少年人意气风发,遮掩不住。便感觉漫天的晴光泼洒而来,也并不为阻滞,是枝头青杏的欣然见成,中间隔着浩浩汤汤的岁月,化作清澈溪流,潺?而过。
皇帝思觉敏锐,比手示意他炕上坐,淳贝勒连道不敢,皇帝便轻声说,“去里头搬一把杌子来给淳贝勒坐。”
身边侍候只她一人,自然是叫她。好在外头有支应,赵有良早已经先引步路,在随安室里带人搬一把来递给她。连朝便接过,走到西边炕下首,恭恭敬敬地将杌子放下,淳贝勒也回身朝她作揖,口道“有劳。”
连朝再度福身,“不敢。”
皇帝笑吟吟地看他们一揖一让,顾自在炕上安坐。淳贝勒也提袍款坐,连朝便不敢再久留,随众人一道磕头,慢慢地退出来了。
赵有良故意落后一步,等着宫人散尽,谈天似的说,“今儿天真好!”
这是给她套近乎,捏着嗓子讲话,听得人后脊背儿一阵发麻,好歹嘴上还挂着笑,勉强应和着,“是啊,托谙达的福。”
赵有良说,“怎么能托我的福呢?姑娘真是好折煞我。是托万岁爷的福。咱们全宫上下,都是托万岁爷的福。”
连朝照旧摆上笑,“谙达说得是。我又得谙达指教。”
赵有良连连摆手,“姑娘这话,是还记着头一夜您来养心殿,我嘱咐您的话呢!?,姑娘是个多敞亮的人,来御前当一天差,就很明白,御前真是一点规矩也错不得的地方。咱们都是提着脑袋做事,不谨慎些,怎么得了?”
连朝“嗳”了声,“我知道,我知道。多谢谙达肯教我,不然我指不定要犯多少错。我都记在心里,谢您都来不及。”
她顺势问,“里头刚来的是谁呀?”
赵有良不信她没听见,却愿意卖她个人情,“是恭勤郡王一脉,世袭递退一等,如今陪万岁爷听经筵的淳贝勒。姑娘没听过他?”
怎么会没听过呢。
连朝说,“略微听过。我十岁上跟着阿玛,一家人到京城来。我的玛玛在老荣亲王福金跟前常走动,我跟他总能碰见,三言不合两语的,胡闹着就长大了。”
赵有良慢慢敛了笑,“姑娘的话,失分寸了。”
连朝却还是笑着,“贝勒爷对家里有恩,家里人都天天感念,不敢忘怀。是我一下子高兴,说错话。谙达又救我一回。”
赵有良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天,再看她,便万事不提,回身往内殿去。
天气很好,不同于慈宁花园常有的乌鸦,养心殿可以看见成阵的鸽群。扑棱着翅膀,红嘴的鸽子都知道回家的路。在耀眼的晴光下飞过一个朝暮,鸽哨声此起彼伏,像是她久久难以平缓的心跳。
晚间掌灯的时候,皇帝照例看她这一天的记录。
她便顺势将抄好一百遍的“寅”字恭敬奉上。皇帝一张张翻过去看,越到后面,笔画益显得无力,约莫是手酸之故。连带她进来时,眼底所蕴的微末疑色,早在纸页翻转之间,与烛影一同化散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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