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酉时八刻(2 / 2)
皇帝沉吟,“字写得很不好看,那些书上的字,也是你自己写的么?”
连朝说是,“奴才已经很久没有写过那些,奴才深刻反省自己错失所在,现在谨言慎行,所以手生。”
倒是会给自己找托辞。皇帝只是笑,随手一指,“去把炕桌上的书拿来。”
是《古文选》的一册。皇帝亲自给她列了汇要,“这都是朕素日反复读赏的好文章。你就从第一篇学起,‘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听过没有?要想写得好,须看些好文章。含英咀华,就是这个道理。”
她问,“《叹逝赋》之后的这个什么什么表,不用写吗?”
皇帝果真去看,那三个字落目,恰似夏热时分毫无根蒂的一场雨。皇帝极慢地垂下眼,说,“这个不好。”
她故意问,“被选进去的文章,还有不好的吗?”
皇帝没搭理她,似乎失缺兴致,半晌才说,“朕说不好,就是不好。”
满室寂静无声。殿中香炉里的香灰都坍塌,露出郁郁的猩红火光。龙涎香闻久了,吐息之间都是,这也许就是宫中老人常说的,“养心殿的精神”。来去匆匆衣惹御香,一任你走到哪里,都是闻得到的,是独一份的气派与响亮。
皇帝再不言语,挪到东边炕上看折子去了,让她在御案前写,赵有良冷不防进来看到,眼珠子都要跳出来。只好先亲自奉盏茶去,探探皇帝的心情,又不敢抬头,只见一只手执着笔,圈画批补,万岁爷的朱砂批文,却还写得纹丝不乱。
赵有良哀怨地看了连朝一眼,也给她添水,连朝忙搁下笔要起来道福,赵有良摆了摆手,皇帝却冷不丁道,“让她自己来。”
两个人对视,赵有良并不敢多话,皇帝却将批好的折子撂在一边,自己开了新的来看,随口吩咐边儿上的常泰,“换一盏更亮的灯。”
底下的人捧灯上来,原先摆置在炕桌上的宫灯要撤下去,皇帝说,“送到那边去。”
纸面上的字,显而易见地清楚了好些。
赵有良便趁皇帝使唤换灯的间隙,将水盂里的水添上。给连朝递去一个脸色,旁的再也不敢多言,领常泰一道,又站在帘子旁候着。
禁城里的夜,天越黑越早。好在风已经不似以前那么热,闻起来是爽利干燥的。这样的天气,人总容易生困、生倦。沉浸在纷沓的琐事里,偶一抬头,秋虫声动,眼前的烛火便昏花一片,往窗外看去,四野沉沉,高墙寂静相叠,如远山重重。
千年百年,秦的咸阳宫、汉的未央宫、唐的大明宫,天子所居曰宫。在漫长的不变里,消亡与接递并向而行。
皇帝不觉回头,迎面对上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蓦然想起很多年前随阿玛在中正殿叩佛,佛祖慈悲平静的眼,菩萨低眉,晓得六道慈悲。
视线短暂交汇,像是宫灯因为风吹拂,在金砖上留下漫漶的残影。她复低下头,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仿佛方才根本就没有抬过眼睛。
皇帝默然良久,见她提笔,才问一声,“在写什么?”
她恰好写完,双手奉过去看。皇帝还没仔细看她写的什么,眉头先皱了一半,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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