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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3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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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骤寒,晨起帘外都是霜化的水,枯草凄木,濡着湿寒之气。

何年躺在床榻上,乌发散落,神色憔悴。

她的手垂落在外,苍白而细,枯萎的雪片莲一般。

坐在凳上的府医,把完脉后安慰道,“夫人前两日受了惊吓,过了凉气,心寒则淤,脾寒则湿,寒性收引,凝滞不通,故而夜间会高热不退。老朽给夫人开得方子,发散风寒,解表祛湿,夫人只要按时吃药,好生休息,再过几日就能痊愈了。”

何年虚弱的笑道,“有劳薛医工了。”

李信业瞥她一眼,亲自送府医出去。

走至外间时,他忍不住确认道,“夫人当真只是风寒之症吗?”

他婚假未结束,昨晚守了她一夜,今日也没去营房。眼底都是乌青。

薛医工听完,捻着胡须笑道“将军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老朽保证夫人喝了我的药,不到两日,药到病除。”

李信业脑中浮现,圆明天师昨日的承诺,“仲石尽管放心,佩戴了我的灵符,凭她是什么精怪附身,都定然驱除体内邪祟,保神护体”。

他现在有点不确定,昨夜种种,究竟是驱除邪祟导致的,还是真的只是偶感风寒?

李信业不是信鬼神之人,但因为圆明法师多年前,曾占候布卦一语中的,因此,让他对神鬼之说,才多了敬畏。

李信业记得,那年父亲刚去世,他常常一个人跑到大昭寺,在往生殿中枯坐一整日。

徐翁和圆明法师,见他少小丧父,都多加照拂,慢慢熟识后,更是将他视作亲子。

在他决定去边关参军,远赴戎机,沙场雪恨那日,他最后一次去大昭寺祭拜父亲,告别故人。

徐翁哭得泣不成声,圆明法师却摸着他的脑袋说,“仲石,你去北境也好,你命带伤官,有红鸾星冲克,军中没有女子,倒是你的好去处...”

他那时不通情事,只觉圆明法师神神道道,不知所谓。

圆明法师却一脸严肃道,“生劫易过,情劫难渡,仲石,你二十岁前,要避开女子,红鸾星入命,日柱逢合,合化不利,人命逢之,此乃官杀双煞同列之凶,与你与她,皆是七杀...”

李信业听到‘红鸾星’时,只觉荒唐。

因他彼时心中尚无可念之人,只是偶尔浮现一个骄纵女娘的面容,也只是她过分鲜艳惹目,惊鸿一瞥后,便过目难忘而已。

他深知那个过分明媚妍丽的女娘,与他此时心境是不符的。

故而,李信业听完法师交待后,不以为意,去追撒欢乱跑的啸铁。

啸铁是一只通体乌亮的黑猫,因着凶煞之相不吉利,被人遗弃,常年寄居于大昭寺,李信业日日喂养,生出陪伴之感。

诀别玉京城时,他最挂念的,便是家中老母,以及大昭寺中,这只常常陪伴在侧的玄狸。

他记得那日是午后时分,道观中难得太阳热烈,香客稀少。

他追着啸铁跑进了香案后面,正哄着他不要去捉那偷喝香油的老鼠,就听到香案外有个女娘,绵绵软软的喊了一句‘碧霞元君在上’...

只是一声,李信业就听出,是那日宋府遇见的小女娘。

她声音惯常轻灵悦耳,带着点少女的肆意和骄恣,配上那双清透上挑的双目,浅浅淡淡说话,也有大小姐屈尊降贵之感。

跪在蒲团上的女娘,似乎心情沮丧,拖着哭音道,“碧霞元君娘娘,听说您庇佑众生,灵应九州,求您让我阿娘,求您让我阿娘...心中只有我,没有三娘...”

她提及此事,似乎极为委屈,嗓音润了水泽,拖着尾调,在心底激起随波漾开的涟漪。

“明明我才是阿娘的亲女儿,三娘有自己的姨娘,为何阿娘不肯疼我,只疼三娘?为何三娘可以有两个母亲疼爱?我却连一个母亲的疼爱都没有?”

那原本空灵清婉的声音,蕴结太多湿热的泪,显得过分糯软黏腻,搅扰的李信业耳膜鼓噪,胸腔也染了浓稠闷潮,几乎溺毙在水茫茫的烟与雾里。

她哭了一会,就在李信业揪着心,踟蹰该不该出言安慰时,女娘却骤然提高了声音,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语气清冷而倔强。

“我不要阿娘爱我了,碧霞元君娘娘,刚刚的祈祷不作数,阿娘既然不爱我,我日后再也不会爱她,再也不需要她的爱了...”

她一改踌躇,霎时间,江南绵绵细雨,化作狂风暴雷,柳絮乱飞,花影摇曳,檐垂珠串碰撞破碎...

女娘拧出水的绵软嗓音,带着几分坚定与铿锵。

“碧霞元君娘娘,我改心愿了,求您保佑我是京城最漂亮的女娘,不,我要做大宁,做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娘,琴棋书画般般第一,诗词歌赋无人能及,处处要比三娘好上千倍万倍,让阿娘将来后悔莫及...”

她一口气说完,喘息未定,又接着补充道,“将来,我还要嫁一个最让人艳羡的夫君,封侯拜相,名垂青史,玉京城中没有女娘比我更厉害,也没有女娘的夫君比得上我夫君,我还要他事事听我话,从不与我顶嘴,也不会三妻四妾...”

李信业该笑她一口气许下这么多愿望,实在是痴心妄想,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莫名觉得,这些本该都是她的。

母亲的爱,处处拔得头筹,人群里的焦点,荣华富贵,乃至世上最好的夫君...

都是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他胸中胀满一种复杂情绪,也是那一刻,他忽而意识到那句‘红鸾星入命’,犹如朱砂烙印进他的宿命里...

昏暗油腻的香案下,蜘蛛结着网,耗子逃回洞里,李信业如同当头挨了闷棍,灰扑扑的坐在地上。

而香案外的女娘浑然不觉。

她正说着话,手上传来湿热,低头一看,是一只浑身毛发油黑的狸奴。

“咦,哪里跑来的玄狸?”

她惊呼一声后,李信业低头一看,才发现啸铁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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