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枯骨生肉惊还魂(1 / 2)
二十年前风姿卓越、面如冠玉的探花郎已年近不惑,细小伤疤如藤蔓攀爬上他额头与面颊,最深的一道自左眉斜下,没入浓密的鬓角,结痂处微微凸起,昭示着坠崖一劫留下的印记。
此刻的他微微佝偻,宽大的衣袍也难掩消瘦的身形,全然不见当年的意气风发。
原本深陷的眼窝因他强行挤出慈祥笑容,连褶皱都被撑得鼓胀起来,混浊眼眸中尽是潜藏的阴冷恨意。
毕菱上一回与毕渊这双眼死死对视,是他失足险些坠落山崖,双手攀附在岩石上高喊着要她来救。
她站在原地分毫不动,皴裂的肌肤尽情享受着山顶的阳光,眉目舒展,露出久违的惬意微笑。
她就这般笑看他的面容从惊惧无措变得激愤狂怒,直至哀哀绝望。
她静静地享受着他临死前的咒骂??若真有来世,有因果轮回,该畏惧报应的也该是他。
眼见那双手渐渐无力,任他屈起指节如何抠抓依旧是徒劳,一毫一厘地渐渐滑脱。
毕竟是养尊处优的手,这十余年来只握金玉酒盏、美人柔荑,连笔都鲜少拿起,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攀上悬崖。
眼睁睁见他坠落的那一刻,她听不见耳畔的山风呼啸和凄厉嘶吼,只有那颗长久以来被愤恨充涨的心在胸腔之中砰砰跳动,雀跃又快慰。
而此刻的毕菱与他在甘露殿中遥相对望,再度听见心鼓被重重擂响??由慢至快,从轻到重,渐渐与演奏《焚诗录》的羯鼓、筚篥之音重合。
这是属于她的战鼓声。
毕渊未死也好,坠崖而亡着实便宜了他。
他既敢回长安,便等着亲眼看自己耗费半生窃来的诗名,如何一步步灰飞烟灭。
她低头凝视指甲缝中残留的血迹??且由她亲手掘好坟墓,叫他身死名灭,以谢诸罪。
毕菱知晓众人都等着看父女劫后重逢相认的好戏,再抬起眼时,已是泪眼婆娑。
她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毕渊身前俯身跪下:“阿耶??”
哀婉之音,绕梁不绝,闻之令人动容。
直起身后,她伸手去攥毕渊的衣袖,仰起的小脸上泪水涟涟。
“阿耶,阿菱想你想得好苦啊!白日夜里无不在祷告,竟真得神?垂怜……”
她哽咽不已,单薄纤弱的身躯止不住颤抖。
毕渊也扮上一副心痛模样,颤巍巍地去搀她起身,爱怜地拂去她腮边的泪:“叫你受苦了,我的儿!”
毕菱一见他扶着拐杖,忙问:“阿耶可是摔伤了腿?”
“不碍事,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毕渊长叹道,“阿耶被猎户所救,躺了半个月才醒转,能勉强行走便赶回长安??生怕叫你孤零零一个人尝尽悲苦。”
看着父女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演得声泪俱下、父慈女孝,殿中唯一知晓内情的韦檀只觉好笑,假作叹息抬袖掩面。
身怀六甲的韦贵妃一见他们父女这情形,不由得落下泪来:“幸得苍天庇护,陛下福佑……”
皇帝连忙宽慰她:“分明是喜出望外的好事,怎地还掉起泪来?”
韦贵妃捻起巾帕擦拭,赧然笑道:“妾即将再为人母,见此情形一时感怀罢了。”
永宜公主心底冷笑连连,毕菱竟有这般好心计,怕不是早就知晓毕渊还活着,背地里勾连了韦家提前献诗集造势。
呵,父皇夏至那日读了诗集龙心大悦,还特意叫人送了一册给自己共赏,否则她仍被蒙在鼓里,恐怕直至今日在甘露殿中才被当头一棒、蓦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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