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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被吃掉的神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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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谈大人出手相助,九名船工这几日陆陆续续在下游附近寻到了,他们水性好,倒是逃过一劫。至于子参……”

邱陵的话还没说完,先前沉默的许秋迟已开口道。

“陆子参没事,只是不好意思来见你。”

秦九叶这才望向对方,随即明知故问道。

“姜姑娘呢?你不去看她,来我这里做什么?”

许秋迟面色一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然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装模作样地喝起茶来。

“她没事。我来寻你自然是来听正事的,你莫不是摔坏了脑子?”

再过些天应当便是姜辛儿体内晴风散发作的日子,许秋迟需要做出那个决定了。又或者说,到了姜辛儿需要做决定的时候了。只是不知这两人是否已心照不宣地做好了准备,又或者还在彼此纠结、无法迈出那一步。

秦九叶看不穿许秋迟的心思,自顾自擦了把脸,又灌了半壶茶洗净了卡在嗓子眼的泥沙,便从落水开始,详细讲起自己和姜辛儿在居巢一路探寻所见种种,最终提到了那片神秘莫测的黑湖以及黑湖之底的那个古老洞穴。

居巢人开始信奉慑比尸的年月已经不可考究,但从岩壁上那被篡改过的壁画可知一二,慑比尸或许并不是从一而终、没有变过的信仰。

或许这个困居大山深处的小国最开始信奉的,应当是那种产出赤金的大鼋。只是不知是因为有更强大的生灵诞生,亦或者只是赤金的存在激发了人性中的贪婪,从某一时刻开始,曾经的神明沦为了被狩猎屠杀的对象,新神统治了这个国度,并最终将疾病和灾难带给世人。

“可这同秘方乃至居巢的往事又有何关系?你莫不是也信了那神明降下诅咒的说法?”

许秋迟的质疑打断了她的叙述,秦九叶沉吟片刻后谨慎说道。

“神明是否真的会降下诅咒,这我不得而知。但许多恶疾的源起都是深山野林里未曾踏足过的地方,或许是飞禽鸟兽将病传给了牲畜,又或许是人们食用了山野中染病的鸟兽,并非完全无据可查。南下的时候,我详细研读了许青蓝留下的诊录,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那便是她当年到底为何会染病?”

许秋迟瞥一眼身旁沉默的邱陵,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母亲踏入居巢腹地为生病的人们诊治,每日都身处险境之中,莫说是染病,就是当场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这说法乍听之下有理有据,但秦九叶闻言却摇摇头。

“那是对普通人来说。你母亲医者出身,或许问诊的经验没有常年游走各地的走方郎中丰富,但在面对病患时也懂得基本防护。而我们现下已经知晓,秘方很可

能是通过人血散播开来的,这其实远比痘疫、肺痨之类要好防护。我由此猜测,居巢当时的问题出在水或者食物,定是两者其中之一。”

她话一出口,邱陵当即表态道。

“黑月杀入溟山前,已与孝陵王叛军苦战数月,当时的居巢乃至?江一带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而后洪水断路、粮草供应不及,营中已是弹尽粮绝,不论是干净的水还是食物确实都很难获得。”

按照黑月那一半行军册录中的说法,当时的黑月军处境都那般艰难,被围困的居巢城中又该是何等惨状。古时战火往往与饥荒瘟疫相伴,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往往会成为被饥饿驱使的陌生模样,同类相残、易子而食的事也常有发生。

秦九叶点点头,随即说出了自己心底的推论。

“我与姜姑娘深入湖底洞穴时,曾在其中见到某种巨兽的骨头,似有人为掩埋过的痕迹,且唯有大块脊骨被完整留下,其余部分不见踪影。起先我以为那是洞穴中流水冲蚀造成的,现下仔细想想,那灰堆和祭祀坑并没有类似的痕迹,何况就算有所侵蚀,为何会独独留下脊骨?而且如果那瀑布后的洞窟本就是作祭祀之用的,为何原本被供奉在水中的神明会被请入祭坛之中呢?”

答案或许简单而残酷。

因为那是被人吃剩下的骨头。

洞窟中之所以没有留下避难者的遗骸,是因为他们并不是被困死在洞窟中的。

黑月当年围攻居巢不下,又逢暴雨冲毁河道、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整个居巢深山犹如一座绿监水牢,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吃光了储备粮食后,在饥饿、恐惧与绝望的驱使下,某种原始的力量碾压了山民的信仰。在祭司的带领下,他们围着不断上涨的湖水举行了仪式,并最终亲手杀死了那圣湖中唯一的存在,一面痛哭流涕地咽下它的血肉,一面跪拜感谢神明奉献自己、拯救了它的子民。

如同传说中神明降下的诅咒一样,噩梦也就此开始。

不久后,吞下那巨兽血肉的居巢人纷纷发病、成为了嗜血嗜杀的怪物,在互相撕咬中死去,深山中的黄金古国沦为鬼哭狼嚎的人间地狱……

“这故事确实骇人听闻,可我仍然不明白,李青刀费尽心思想要告诉我们的难道就只是如此吗?”许秋迟眉头轻轻蹙起,瞧着竟有几分他那兄长平日里断案沉思时的样子,“就算一切当真如你所推论,那便是这秘方的起源,又意味着什么呢?李青刀早你二十年知晓此事,却也没能得出什么结论。”

“这当然重要。”秦九叶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严肃,她望向邱家兄弟、一字一句说道,“这意味着我们要战胜的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诅咒,而是有迹可循、有理可依的存在。即使当年许青蓝对此束手无策、左鹚以失败告终,就连黑月大军也只能焚山以绝后患,但它仍然是可以被战胜的。”

她的言语相对克制,并没有过分渲染自己的情绪。但只有她自己明白,知晓这一切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当初在船坞的时候,她与滕狐都曾一度陷入困局,那种面对未知恶疾的无力感有时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觉得这种东西太复杂、太诡变、太无常,几乎不像是这个世界应该有的东西。而这种感觉在她步入那深山迷障中后又被无限放大。她能理解那些山民对所谓“神明”的恐惧和无力,在她穿越那不见光亮的黑水时,心中的压抑与窒息也达到了顶峰。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似真的是在和神对抗、打一场注定不可能取胜的恶仗。

但这一切都在那个诡谲阴暗的洞窟消散了。

她的眼前是真实过往留下的痕迹,脚下踏着的是那“神明”的骨头,所有的一切都在她的触摸中变得坚实起来,告诉她没有永恒不灭的神明。

就算这世界上真有所谓永恒不灭的存在,或许也只有毁灭本身。

“天道法则最重要的便是平衡二字。一样事物纵使再强大,但它所在之地附近一定有可以制衡它的另一种存在。这就是为什么从前采药人进山被毒虫毒蛇咬伤后,往往可以就地寻到解毒的草药。所以一路上我都有收集许青蓝记载过的一些草药……”

秦九叶说出了自己的结论,许秋迟对此却依旧表现得不太乐观。

“可如果你试遍了这些药草,仍然未能得到答案呢?毕竟如你所说,不论是当年黑月军中的左鹚,还是我的母亲,或许都已走过相同的路。你又凭什么认为,当年他们没能寻到的解决之法,你就能寻到呢?或许你要找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可若它真的存在呢?如果我们甚至曾经接触过它,只是没有认出它来呢?”秦九叶踟蹰片刻,还是低声说道,“我坚信秘方有解决之法,还有一个原因。敢问督护可知晓,当年黑月焚山前,是否有集中处理过那些病人的尸体?”

黑月的事曾是不可触碰的禁忌,但事到如今,三人之间早已不似当初立场不同、相互猜忌,而是在困局中渐渐变得默契坦诚。

邱陵只沉吟片刻,便开口道。

“我这些年辗转出入都城,也是为了搜寻当年居巢一战的相关记载。听闻为了防止居巢事态恶化,当时的闻笛默曾下令将病死之人的尸体集中在大坑中

填埋。战时诸事混乱,毒瘴毒虫密布的地方又恶疾无数,便是左鹚也分身乏术、无法亲自督管一切事宜,士兵只负责执行军令,万人坑周围方圆数里内不得有人进出,是以除了当时领命的士兵,旁人并未亲眼所见其中惨状。”

秦九叶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阿翁曾是黑月传信兵,最后的任务是将信报送出溟山。根据我与姜姑娘此次进入居巢的情况来看,在河道泛滥的情况下,唯一的出路就在深山中,而山中又有黑月驻守,阿翁逃出却没有被守军发现,很可能是穿过了填埋过尸体的无人禁区,而我就是在那途中被他救起的。当时居巢形势之险恶,我阿翁是知晓的,但他还是将我带在了身边、抚养长大。”

她本不想提起这一切,因为一旦提起,秦三友那张死前青紫浮肿的脸便会出现在她眼前。

但她还是咬牙说了下去。

“而自我有记忆以来,虽从未有过什么发病症状,但一直体弱多病,身量也比同龄孩子瘦小许多,这许是因为曾经感染某种恶疾的缘故。假设我阿翁真的是从大山里、甚至是万人坑中将我救起的,他不是医者出身,躲避战乱回到绥清也是一路艰难,更不可能寻人为我调理治病,但我却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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