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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逃出生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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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下三月的雨水终于渐渐稀薄,九皋城的天气也彻底冷了下来,炭铺早早开张营业,街头巷尾的人都缩着脖子、揣着袖口,风一吹便哆嗦两下,加快着脚步赶路。

脚步匆匆的人群中,却有一人步子迈得更快、更急,好似快要跑起来一般,一眨眼的功夫便钻进了城北笋石街的聚贤茶楼。

聚贤楼大门前的铜镜擦得锃光,聚贤楼掌柜的眸子向来雪亮。

漆木柜台后,马牧星低头扒拉着算盘,依旧没有抬头去看,直到对方的脚步声匆匆消失在二楼。

先前的新人跑堂小厮如今已是半个老手,见状当即笑着去迎旁的客人,权当没看见那位行色匆匆客人。

二楼尽头雅间,高全与林放闻声看向赶来的杜少衡,后者却无暇饮一杯热茶,落座后神色有些焦急地说道。

“回春堂几位掌柜一直未归,今早城北最后一家药堂的掌柜也被请走了。”

“去了何处?”

杜少衡擦了擦额角的汗,顿了顿后如实说道。

“郡守府院。”

哪里不好,偏偏要是郡守府院。

得了疯病不可怕,最怕得了疯病的人有权有势。当初那和沅舟不过是一介药商家中老母,就能在九皋城掀起一阵风来,如今换了堂堂龙枢郡守,对方又是个极度自私狠辣之人,一旦被逼入绝境,做出什么可怕之事都不为过。

林放轻叹一声,目光望向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

“樊统自三天前便开始白日闭门不出了。”

此举不仅仅是为掩人耳目,或许还因为那闭门不出之人不喜欢白日里刺目的阳光。

“已经这样糟了吗?”

高全顺着林放的目光望去,毫无防备的人群犹如深秋干燥枯败的林木,只需一点火星便可能酿成一场无法控制的山火。一旁的杜少衡难掩焦急神色,恨不能当场便冲进那郡守府衙拿人。

“要我说,试探、调查、计划都可免去,当下便速速集结人手、潜入府院,将那一窝人全部端了,其余的之后再徐徐图之。”

高全闻言却摇摇头。

“只怕那樊大人不是个会束手就擒之人。他当初是目睹过和沅舟的下场的,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必定会早做准备。而若没有一击必胜的把握,我们此举一旦失败,城中事态将迅速恶化,一切都将落入无法挽回的境地,到时候只怕是等不到督护回来了。”

他话一出口,林放当即也表态道。

“宋大人那边也来过消息,说是樊大人已经召集军司马和两千兵力,以预防水匪为由接管了城外几处码头,应是早有准备。”

杜少衡听到此处似乎也想起什么,连忙补充道。

“说到这,不知是否是咱们的人太过敏感,近来这城中多了很多生面孔,瞧着也不像是投奔城中的外乡人,倒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气息。只是这些人明面上都有良民身份,就算是借都尉大人的名号盘查也没有由头,只怕还会打草惊蛇,只能先静观其变了。”他越说越觉得苦闷不已,这才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樊统何时勾上了江湖中人?这可越发棘手了。”

或许不是那樊大人搭上了江湖中人,而是有人找上了他。

高全若有所思,一旁那向来游刃有余的太舟卿此刻不由得面色凝重。

“我等官职都压不住樊统,强取只会落下话柄、给对方调动兵力的借口。暗地里我们的人手也不足够,除去督护留下的人外,便只有一些守城老兵勉强可以调度。当下只能伺机而动、巧取制衡,三日前我已让人传信给督护,只是……”

林放后面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只抬首望向南方。

不知道那年轻督护眼下处境如何,又是否来得及赶回来呢。

******************

西祭塔外,红光映亮整片山谷。

冲天火焰从坑底升起,将趴在坑口张望的一众人逼退开来。

“邱陵人在何处?”

滕狐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许久无人回应。

被打断的肋骨隐隐作痛,犹如心底的执念不断发作,他捂着胸腹、不由得开始了一番恶毒揣测。

“你说狄墨邀他一人前去、他便去了,他先前与金石司的人混在一处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样子。话说回来,当初在琼壶岛上他与狄墨就曾私自会面,你怎知他们不是达成了什么私下交易,他拿了东西后便先走一步,将我们这群傻瓜留在原地?”

陆子参闻言当即怒发冲冠。

“我家督护为了助你们成事,不眠不休一天一夜才从小路赶来山庄,你怎能这般诋毁他?!”

“许是为了拿我们这群江湖草莽掩人耳目也说不定。我们几人被李苦泉打个半死,这才给了他捷足先登的机会……”

“他若真想同狄墨沆瀣一气,又何必等到今日?他若有心利用我们,方才又何必在东祝阁现身?直接去找狄墨不是更快?”秦九叶说到最后顿了顿,垂下的双手却不由自主握紧,“我与督护约好汇合后一同出去。我信他,他一定会回来的。”

然而滕狐早已发了疯、昏了头,他历经千难万险才走到这里,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想要的东西葬身火海

,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

他盯着那越烧越旺的大火片刻,随后突然转头望向那从方才开始便十分沉默的少年。

“你不是天下第一庄的人吗?甲十三不是这蟾桂谷和西祭塔的常客吗?你一定知道狄墨会将东西藏在何处。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滕狐冲上前,几乎贴着李樵质问着。

后者却始终一眼不发,他从方才起就越发沉默,此刻怔怔望着那火焰,尽管并没有身处其中,恍然间却觉得那火焰已钻入皮肤之中、在身体四处蔓延。

他太熟悉眼前这个地方了,以至于只是远远望上一眼,便能回忆起那里的气味、温度、颜色。福蒂莲汁液带来的疼痛火烧火燎,腥冷污泥堵住口鼻的窒息,还有无边无尽的黑暗。每一寸被打断过的骨头、每一片皮开肉绽过的皮肤、每一滴因毒素侵蚀而沸腾的血液在这一刻同时活了过来,排山倒海般侵袭,将他一口气吞没。

原来就算杀死李苦泉一万遍,那些关于过去的痛苦回忆也不会死去。

滕狐的嘴在他面前一张一合、似乎仍对着他大声说着什么,但他一个字也听不见,惊惧令他喘不上气来,与李苦泉战斗过后的精疲力竭在这一刻袭来,他腿一软、跪倒在地,被一旁的姜辛儿眼疾手快地拉住。

此情此景,就连向来冷酷姜辛儿也目露不忍,当下对滕狐皱眉道。

“他已经带我们走到了此处,你还想要他怎样?”

然而那厢滕狐已全然听不进去这些,他的声音因绝望而扭曲,听起来几乎是在尖叫。

“没有时间了,你们到底还犹豫什么?邱陵靠不住,他若再不去,最后的机会也将葬送在这火海中,一切就都完蛋了!他不是进去过无数吗?对他来说不过是再进一次,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里面的情况……”

“闭嘴!”秦九叶的声音恶狠狠响起,她站在那少年身前、半步也不肯退让,“你有什么资格对他说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命令他这么做?!”

滕狐气得浑身发抖,伸出发黑的手指控诉道。

“秦九叶,我看你、我看你是昏了头!你为了这小白脸,竟然置医理大成于不顾、置天下人于不顾……”

秦九叶一把挥开对方发抖的手指,一字一句说道。

“你少用天下人来刁难我。且不说你师父究竟走到何处,就算他已觅得真相,可旁人都干什么去了?!若这世间医理大成、匡扶大义的责任竟只系他一人之身,那这天下才是真的要完蛋!”

秦九叶的话比四周弥漫的浓烟更加呛人,那滕狐一时间说不出话,秦九叶见状,抬手指向身后燃烧中的西祭塔。

“你若道心坚定、决心以身殉法,有在这大喊大叫的工夫不如自己跳下去一探究竟,看看那里究竟有没有野馥子、有没有你师父的遗书。”

滕狐闻言竟真的撸胳膊挽袖子、转身向着那深坑而去,有一瞬间,他似乎确实就要纵身跃下,但他到底不愿只身入那火海中,亦或者他也意识到希望渺茫、一切不过只是他心中执念罢了,最终还是颓然跌坐在那深坑边缘。

秦九叶冷冷瞧着一切,随即转身扶住身后的少年。

“听我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可以不去的。再难到的地方,也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再难得到的东西,也不是一定要你牺牲来换取的。我有信心,我有信心揭开真相,相信我……”

女子的声音不停在他耳边轻声念着,他试图追随着那道声音,让身体重新回到真实世界中。

火焰盘旋着自坑底升起,烧焦的木头在轰鸣中倒塌。

突然间,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一段落下的木梁被那白光劈作两半,坠入深处的火光之中。

陆子参当即意识到什么,顾不上坑底升起的灼热气息,连忙凑上前张望起来。只见一道身影正沿着盘旋的木梯飞快移动着,燃烧的梁木在他身后断裂开来,转瞬间被滚滚浓烟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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