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梦回时(1 / 2)
经历持续了一整天的春雨,虽然空气中弥漫着草木清香,但天穹却没有因此变得清澈明朗,黑沉沉的天上没有一颗星星,夜色如浓墨化开,树上的花瓣早已被连绵不绝的春雨打得稀碎,只有向阳面的些许树杈长出了嫩黄的新芽,风吹树动,像是在漆黑暗夜里踽踽独行的、衣衫褴褛的游人。
卧泉城的达官贵人们都集中在东、北两个方位,那里鳞次栉比,街道整齐,入夜以后,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还有身着甲胄的武侯提着枪到处巡逻,偷鸡摸狗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在银枪之下逃脱。
相比之下,西南方向就松散得多,居住于此的大多数是平民百姓,房屋有大有小,街道也不甚俨整,三教九流混迹于此,滑得如泥鳅,只要钻进四通八达的小巷子里,任谁也抓不住他一片衣角。
但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天还未黑,羽林卫们便奔波城中,到处张贴布告,缉拿悬赏人犯,南城这等鱼龙混杂之地更是他们搜查的重中之重,往日里在大街上晃荡的赌徒和酒鬼也消失了,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头鸟,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寂静的夜里只有羽林卫粗暴的拍门声格外清晰。
“砰砰砰!”拍门声响在自家门口,跛了一只脚的男人披着衣裳,艰难地跑去开门,卫兵们可没有那个耐心,还不等他拨开门栓,便大力地撞开了门,男人猝不及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卫兵们接二连三冲进了这个略显寒酸的家中,妇人抱着孩子缩在床角,看着在屋子里横冲直撞不知在搜寻什么的官爷瑟瑟发抖。
屋子不大,有没有藏人一目了然,男人半边身体都沾了污泥,眯起眼睛凑在灯下,仔细看了看官爷手中钦犯的画像,沉默着摇了摇头。
来去犹如一阵风,羽林卫们鱼贯而出,男人又踉跄着将大门门栓插上,染了一身春寒的身体钻进已经变凉的被窝。
妇人忧心忡忡道:“这么大的阵仗,莫非是什么江洋大盗?”
男人回想了一下画像上样貌清俊的长发女子,摇了摇头。
“是个女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和咱们也没干系,快睡吧。”
昏黄的灯光一下子灭了,拍门声与犬吠声都在很远的地方,一家三口又沉入梦乡。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自家后院墙根处的杏子树上,一只染满血污的手拨开了繁茂的树叶,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瞳来,像是盛了一汪碧水,折射出泠泠幽光来。
羽林卫们找不到人,早已去别处寻找了,岚孟谨慎地用神识探查了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将靠在树干上轻喘呻吟的男子扶了下来。
柳逸直额头上冷汗直冒,失血过多令他双颊和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满身的血污集中在身体左半边,不消多么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左肢空空荡荡,大臂从中间被人用刀剑斩断,一层灵气凝聚而成的薄膜覆盖其上,勉强止住了血。
岚孟小心翼翼地将柳逸直扶进了这户人家后院里用来放柴禾的简陋柴房里。说是柴房还算是抬举了,只不过是搭了几根木头,在上面铺了雨布防止柴火被雨雪淋湿而已。一个冬天过去,原本堆满了整个柴房的柴禾也快用完了,这才有余地能让两个手长腿长的人挤了进来。
白皙的腕子沾了血污,一枝蔷薇藤从青色血管处爬了起来,生长速度极快,不多时便长得枝繁叶茂,攀爬上柴禾和房梁,将整个空间覆盖地严丝合缝,茎上吐出细小的花苞,随着岚孟手指的动作,一朵接一朵绽放开来。
一抹蔷薇花幽香争先恐后钻入了柳逸直的鼻中,驱散了鼻腔之中的血腥气,他勉力睁开眼,望见一朵朵蔷薇花亮起淡黄色的光芒,照亮了近在咫尺的姑娘的眉眼。
她的发丝和眼瞳俱变成了蓝色,比他第一次见到的更为深邃神秘,眼底似有星光闪烁,看着那半截手臂的神情十分认真。
挥刀之人下了杀招,加之刀刃极其锋利,断口十分平整,竟没有一点骨头渣子,所以岚孟只用从九尾狐衔青那里得来的天泉水净了一下手,再仔细清洗了手中的断肢,然后带着凉意的手触上柳逸直的左臂,将残破的衣袖一把扯断了,将天泉水瓶口凑近他的伤处,低声道:“忍着。”
下一秒,柳逸直便感觉到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初时是刺骨的冰凉,像是跌进了万年寒池一般冷入骨髓,紧接着是被烈火烧灼的刺痛,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痛又痒,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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