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错了(1 / 2)
楚逍裘衣半散,握着半壶蓝雪酒,靠在芙沁居六层客房的窗边,静静俯瞰着阴霾重云之下,雍京城皓雪纷飞,黑瓦重檐一点点掩入了素白之中。
远山积雪起伏连绵,天边暮色笼下,在山巅描下一线金箔,二层厢房中歌姬曲声已自窗内飘出,散在了风里,音韵裹在风里嘤嘤诉诉,似乘雪而来。
雪停之后,鬼羯和凤儿一同回到了楚逍面前。
楚逍望着窗外,问道:“如何?”
凤儿先开了口,喉间嗓音似漫漫低诉,“主上,林汐之带来的东西属下看过了,没有异样,如殿下所料,她回府之后,陛下便来了,但她并未笼络陛下,甚至……顶撞了陛下。”
楚逍目光暮然收回,落在面前一方小案上,几个白玉杯盏倒扣着,位置似有意排列。
他挪动了其中一个玉杯的位置,问道:“如何顶撞?”
凤儿眸中光华轻转,慢慢回忆着,尽量想着原话,“陛下说……皇后安插细作乃是关切,林汐之说……那是监视窥探,意图控制……不是关切。”
“……那老头儿可有怪罪?”
“并未,之后郡主来了,说了些话惹怒了陛下,三小姐不知为何,似极袒护郡主。”
楚逍盯着案上的杯盏静静看了半晌,后又望向鬼羯,“靖平侯如何?”
鬼羯道:“属下趁机查看了侯爷房中所有的书信,又在侯府走了一圈,并无任何发现。”
楚逍半晌思量,点头道:“嗯,继续盯着他们。”
他起身出了房门,一面走下楼,一面观看着芙沁居入夜前便开始的轰天一般的热闹,眸中朦胧散漫,灯火倒映其中,似千万思绪在眼中莹莹流转,凤儿和鬼羯静静跟在他身后。
三人一路前往地下,守卫已将一人贩子手脚捆起,架在了刑架上。
楚逍带着面具,只露出半张阴毒的脸,一声声“尊主”响在耳边,阴湿血腥的气味一丝丝钻进呼吸里,他指尖抚过桌上排列整齐的每一件刑具,带出几声“叮叮当当”的断响。
“听说缘分不分好坏,皆是天定,今日你跟哪样有缘呢?”他一样样点着,忽然一笑,捻起一支钢针,“绣花针也能扎出血来,你说是不是?”
被捆起的人贩连呼吸都在发颤,眼前一身织金黑袍的人动作极其的缓慢,一双乌黑的眸子里映出了石壁上的火光,看不出丝毫波澜。
楚逍手里握着钢针,针尖在他身上来回划过,似在寻找一个最痛最致命的位置,忽然停下,道:“就这里吧。”
钢针的针尖抵在人贩的喉咙上,眼中亮起一瞬近乎执拗的兴奋,“我想快一点,天要黑了,我家刚过门的娘子会着急的。”
那人贩坚持盯着楚逍的双眼,颤抖着保持自己脸上的决绝,“要杀便杀,蚀音楼也不过如此,有本事别摆架势。”
“好呀。”楚逍声音低如耳语,带着暴雪般癫狂的寒意。
……
楚逍回到家时,玄色衣袍上暗绣的银丝烟雨图沾满了冻干的血迹。
他顺着平日里回家的路线,走进园子里,直到与林汐之四目相对,才发觉似有不妥。
林汐之闻见随风而来一抹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从秋千架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两人对面站了片刻,她问道:“你受伤了?”她看见廊上的灯火照得他衣袍上的血迹斑斑驳驳闪着红。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杀人了?”
“……不清楚……”
林汐之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慢慢伸出手来,指尖碰了一下他身上不大明显的血点。
楚逍浑身一搐,往后退开,“别碰我。”
林汐之停住,看他似是紧张起来,忙把手收回,手指偷偷蹭了一下狐裘底下的小袄,想想也觉得确实是唐突了。
她指了指园子另一端灯火通明的寝殿,嘴角弯弯,浅浅笑着,“郡主在里头呢,她在等你。”
“郡主?”楚逍不明白杨舒沁为何没有回府,他诧异着往寝殿走去。
林汐之站在原地,轻叹了一声,自言自语,“苦命的鸳鸯呀……我真是个棒槌。”
她坐回到秋千上自己摇晃,闭起眼来,夜色渐冷渐浓,她本盘算着该怎样和离,却不知不觉喜欢了此时的寂静安宁,心思也不知不觉地放空。
楚逍进了屋,发现杨舒沁已睡熟在床上,手里攥着一张白帕子。
他见了那白色的帕子便恼火,一把扯了便扔出门去。
杨舒沁猛然惊醒,对楚逍气恼的神情视若无睹,携着温软的倦意,刻意娇声嘟哝起来,“表哥,你为何不娶我?”
楚逍眉间一凛,冷声问道:“你发什么疯?”
“表哥不疼我了,表哥有女人了!”杨舒沁坐在床上踢着双脚叫嚷,全似撒泼的娃娃。
林汐之在园子里听见动静,看见炽燎吓得窜出来,她抱着有必要解释一下的心思,跑过回廊,大步跨进了屋里,解释道:“郡主莫要多想,我们都是被逼的,殿下待郡主才是真心的。”
楚逍愣住一瞬,气极而笑,“是,我对郡主确实是真心的,反正你爹已经回家了,三小姐麻烦挪个地方,腾去那后头的汤池院子里去住吧,别碍着我们。”
“汤池院子?”林汐之对归棠院尚不熟悉,自己亦没有兴趣走动,忽然说让她去别处住,她有些意外,想着该上哪儿去找,转头往门外看……
杨舒沁心思不在于此,跑到门边,捡起了雪白的一方帕子,“看我发现了什么?原来真是做戏,你猜我告诉舅舅,你爹会不会再被关起来呢?所以我告诉你,这王府你住便住了,最好给我老实点儿!”
林汐之目光回到她脸上,不动声色,听着她说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与她正正对视。
她不知道这安南郡主为何如此,一把扯了她手里的白帕子盖在她头上,“想嫁就说话,我说了我与殿下不过是做戏,你发什么疯?”
楚逍眼一眨,非常同意这个疑问,抱起手来,站在一边看着。
杨舒沁手忙脚乱,从头上抓下了帕子,只觉得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似是反复训练过多次,她有些羞恼交集,“你……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我明日便去告诉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来看看你有多不知廉耻。”
林汐之对此事毫无感觉,平静道:“不知廉耻的当是郡主,自己带来张喜帕,夜里不回,赖在我夫君房中。”
她弯起嘴角做了个皮相笑脸,翻着白眼转身离开,“你爱说便去说,楚逍堂堂亲王,竟要靠绑架他人才能成婚,你不怕他除了浪荡还做笑饼,你便说去,还有你自己,呵呵,总归都不是我的错。”
楚逍看着林汐之从自己面前走过,亦无心理会这忽然发疯的安南郡主,只道三小姐今夜起住到后边小院儿宅子里去,自己亦跟着离开,留下杨舒沁自己呆在寝殿中。
杨舒沁看着两人一块儿走了,浑身松了劲儿,躺倒在床上,扯了被衾抱在身上,叹道:“哎,我这个哥哥哟。”她将白帕子一扔,哼起了小曲儿,脑子里鼓捣着接下来的事情……
林汐之抱起蹲坐在廊上的炽燎,自己顺着上灯的檐廊晃晃悠悠走着,楚逍跟了她许久,问道:“你认路吗?那瞎逛。”
林汐之踱着步子,当作赏玩归棠院挑灯的夜色。
“我愿意逛,逛到哪儿若累了便寻个人带我去就是,用不着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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