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惊变(1 / 2)
一段时间的适应了解,沈行约掌握了更多关于朝局的信息。
譬如,关于他所替代的那位燕帝。
这位大燕第六任皇帝也姓沈,说起来与他还是本家。
燕帝单字名?,降生之日天降祥瑞,遵他那早死老爹的临终遗诏,沈?刚出生就被册立为新帝;不仅如此,这老皇帝为了让他的小儿子坐稳江山,遗诏中还不忘捎带还把他上面的四个哥哥发配戍边了。
沈行约是燕帝第六子,在他前头死了一个,幸运地躲过了被发配的命运。
沈行约去皇室宗庙看过,除去死掉的老五,其余四位皇子连皇族籍贯都被废免了。
然而,这老皇帝一手捧起来的小儿子却是个天生坏种。
五岁时毒杀宫婢,八岁御前鞭挞重臣,十岁其生母太后驾崩,守灵期间沈?不着丧服,还和宫婢在灵柩旁行苟且之事;十四岁黄河决堤、言官劝谏修治河道,沈?冷脸不允,亲眼看着那言官撞死在殿柱前。
满殿大臣骇然惊惧,他却笑了。
这是沈?少年人生中的第一次笑,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掌控他人生死是如此趣意的一件事。
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十九岁加冠,正式执掌朝中大权,沈?暴戾恣睢,行事专横无道,朝会更是随心所欲,简单来说可以用四个字概括??看他心情。
心情好时和朝中重臣会谈边防、整顿军务;心情不好时随意诛杀个臣子玩玩也是有的。
而且,这疯批皇帝喜怒无常,时常是上一秒时人还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就抽疯了,有点类似于精神病那种。
尤其配上那一抹殷红的薄唇,上嘴唇碰下嘴唇,吐出一句话就是夷三族、俱全刑、死无赦。
杀你全族,他还在笑。
还笑得阴森森、冷嗖嗖,怪?人的。
文武百官被这样一位暴君支配,一个个也快被吓成精神病,整日噤若寒蝉,提心吊胆,生怕一着不慎,脑袋就不在脖子上搁着了。
无脑爽文,毫无逻辑。
这种剧情怎么过审的?沈行约想不明白。
但只一点??因为前主的暴君行径,所以他穿过来当皇帝操作空间很大,即便是一身总裁西装,在古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观念中留一头短发、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也无所谓。
没人敢顶撞或是起疑,因为敢找他的麻烦等同找死。
一连数日,沈行约仗着他皇帝的身份,玩得乐不思蜀、忘乎所以。
有句话是这样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所以该享受还是得享受。沈行约看得很开,业已下旨,以天子之名,向国中七州二十四郡召集能人异士,试着找找看穿回去的方法。
既然早晚要走,在走之前,不能侯服玉食骄奢放逸那不就亏大了?
秉承这样的念头,沈行约乐得自在,整天正事不干,不是在东园围猎、驭马狂奔,就是和几名模样标志的小宦官聚在一起,教他们玩一种名为21点的扑克牌游戏。
王福给他送来参汤,适逢小宦官输光了本钱,张皇无措地叩头求饶,沈行约哈哈大笑,小宦官以为是要杀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被沈行约抬脚踹了个倒仰,哭声也停止了。
“输就输了,你哭什么?”
沈行约坐起身,接过参汤一口喝了。
“去去,都下去。”
他心烦地一摆手,小宦官们如遇大赦,一个个都退下了,大殿又复安静下来,显得极为空旷。沈行约把扑克牌一扔,一下子失了趣意,打算找点正事做做。
王福这人很有眼色,御前侍候久了,有时也能揣度圣意,当即道:“陛下,快到秋刑之时了,廷尉关苍关大人已将京畿狱囚之数整理参报,此刻就放置在议厅中……”
沈行约思考了一瞬,从容道:“那就走吧,去看看。”.
说罢起身,把汤碗搁在案上,食指无意识地打了两个响指,来到议厅,修长的指节翻开案牍,沈行约推了一下镜框,一节节看了下去。
这里就要说到,前段时日沈行约去逛了一次左丞相侯雎的宅邸??当然也不是无意义的闲逛,他是有目的的。
一日,沈行约听王福说,在‘他’尚在襁褓中时,侯雎这老头曾为救他,冒死与野兽搏斗,被利爪刺伤左目,因此留下了一道疤,整个左眼是瞎的。
回忆起左丞相侯雎那张苍老的脸,对他时常流露出一副宽忍慈爱的模样;
而侯相国左眼处一道隐蔽疤痕确实也印证了这一点。
沈行约对此谈不上感激??救得又不是他;也称不上信任,毕竟两人相处时日不长。
但必要时,用一用他还是可行的。
孙氏一族是燕地大姓,京都世家。上数四代,祖上还曾是大燕开国功臣,与皇室素来亲密,侯雎是他幼时之师,对外尊称相父。
沈行约摆驾来看他,以表君臣亲厚,实属情理中事,让人不论如何也想不通还会有第二层要义。
皇帝突然造访,侯府上下不敢慢待,侯雎携长子及其家中女眷、家丁仆役出府叩拜迎送,浩浩荡荡一行人跟随着,沈行约在他的宅邸逛了一圈,路过侯府学馆时走了进去,抱起一名男童,与众人谈笑间撩逗了小童两下。
男童抱住沈行约脖颈,感觉到里侧搂着他后背的手略有动作,又不敢声张。
侯雎及其妻子家眷提心吊胆,生怕幼子好动,会出差池惹了圣怒。
然而沈行约只是抱了抱他,便急匆匆摆驾回宫了。
原是他从侯府学馆里偷了一沓五岁小儿蒙学的字帖,每逢入夜便自学一点古文字。百官呈递上来的奏折,沈行约已能读懂大半,看到一节去年的旧案新启,却被丞相驳了回去,沈行约问道:
“这郭弘是晋南巨富之后,罪章上所述,‘私设学堂、纠养文士’倒也不算什么重罪,怎么关押了一年还不肯放出来?”
王福静候一旁为其研磨,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有话说,又碍于身份不好开口。
沈行约道:“朕准许你议论此事,但说无妨。”
“陛下圣裁,那老奴就斗胆说句逾矩的话,”
王福躬着身子,低声陈情道:“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在其末。商不从政,是从夏周朝起就定下的规矩……”
商人富甲一方,若再得文士集团助力,假以时日形成规模,其势力影响则会迅速扩张,这样一来,便有‘危谋社稷、图害不轨’之嫌了。
王福话留余地、点到即止,沈行约一顿,抬眸看了王福一眼,对方登时跪下,道:“老奴一时胡言,惹陛下不快,合该掌嘴!”
说罢抬起两手,对着他那张老脸就打了下去,沈行约发现这老太监能在燕帝手底下活这么久,也是用惯心机的,便抬手道:“行了行了,住手。”
王福停手,一副可怜模样,沈行约道:“没你的事,下去吧。”
王福叩谢圣恩,拖着不灵便的一条腿退下殿去,沈行约一时神游,视线还停在看他离开的方向,忽然想到这老太监也就像他奶那么个岁数。
人老了都是这样,腿脚不怎么好。
想起他那八十岁还在捡破烂谋生计的老奶,沈行约眉头皱起,有点忧虑。
自己倒是穿过来当皇帝了,也不知道他不在,她老人家怎么样了。
要是得知他失踪的消息,估计得急得跳脚。
沈行约召人上殿,催促起朝中召集能人异士的事,几天过去始终没什么进展,他本就烦躁有气没处撒,借这个事劈头盖脸将中车令庞都一通责骂。
骂完气消了,沈行约一摆手,让他滚。
事情办得不好,中车令庞都原本在上殿前报了必死的决心,没承想只是挨了一顿骂、充当了一次皇帝的出气筒,官帽和脑袋竟然都保住了,当真是意外之喜。
庞都应声退下,美滋滋地滚了。
中车令走后,又有近臣呈递奏折,奏章都是这几日积压的,朝中无大事,俱是些日常请安、鸡毛蒜皮的小事,沈行约只阅不批,交由丞相去批,至多加盖一则皇帝印。
他不好在奏章上写字,主要是怕与沈?字迹不同。
那样很容易便会露馅。
宫婢启开?端熏炉往里添香料,不知怎地手腕狂抖,连带那香灰洒了一桌,慌忙跪地求饶。
沈行约瞟了她一眼,道:“你怎么回事?”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宫婢登时骇得大哭起来。
“……”
沈行约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还是很不适应这种手底下人全都一惊一乍的相处模式。
尤其是这群人往往都是零帧起手,也很容易把他吓一跳。
沈行约缓了缓道:“有话说话,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启、启禀陛下……”宫婢跪在龙案旁,缩着肩膀,瑟瑟发抖道:“……是奴婢曾、曾听闻,京畿诏狱中关押着一位天文官……褚大人,据说此人有观天预测时事之能,适才想到,便想为陛下分忧……”
沈行约调动目光,落在她战战兢兢的脸上,“你在御前伺候,应该知道,朕不喜说话只说一半的人。”
“陛、陛下……”宫婢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奴婢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沈行约搭在龙案前的手活动了一下,语调随之低沉下来:
“看起来,你很想去和那位褚大人作伴了?”
宫婢心中一惊,顿觉后脊一阵寒意直冲头颅,霎时间面如纸色。
她愕然抬起头,面前男子的帝王气场笼罩了她。
沈行约相貌出众,或许是太过清瘦,皮肤又过于苍白,便显得气质阴冷、死气沉沉的,时常呈现出一副半死不活的俊美之态。
一双狭长凤目深邃幽晦,眼头有一点内眦,眼尾处却像一柄扇子舒展开,鸦羽般的睫毛又黑又长,垂眸时,为他整个人的气度笼上了一层阴鸷之感。鼻梁挺直,显得中庭有点长,不过并不突兀,鼻梁上段驼峰微微凸起,更添了几分威仪和雍容。五官之中,唯有嘴唇没什么特色,好似上下唇瓣一样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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