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惊变(2 / 2)
他的唇色浅淡,有些发乌,配在这样一张脸上,反倒多了一些真实感。凸起的眉骨处,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眉峰位置微微上挑,正是标准的龙凤之姿。
见那宫婢咬死了不说,沈行约无奈摇头:“来人??”
“陛下陛下!!”宫婢自知大难临头,再不敢有欺瞒,痛哭流涕道:“奴婢有罪!万不敢欺瞒陛下!是奴婢幼时、父亲在封灵台当值,曾受过褚大人恩惠,奴婢不敢忘恩,这、这才寻到机会、想……”
细若蚊呐般的声音低下去。
沈行约思忖少许,还是道:“你当得好差事,竟敢算计到朕的头上?”
“自去刑库领罚,遣往寿陵,为其太后守灵一年,今日起不得再留任御前侍候;还有、你的主子是谁?杖二十,罚扣一季俸禄。”
“来人??将她带下去!”
沈行约起身,给一众宫人宦官下了最后通牒:“此后,行宫中人如有再敢妄议朝政,窃听议会者,照此。”
两名侍卫将已被吓成一滩软泥的宫婢架了出去,哭啼声渐行渐远。
值守的宫人们跪地叩首,喏声听令,无敢不从。
沈行约当真把这件事记着了。
天文官,褚伯生。
此人早在十几年前因疯癫无状、散布谣言、冲撞御驾三条罪名,被燕帝关押了起来,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入夜时分,沈行约带了一队禁卫亲自下到诏狱。
不为别的,他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天文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宫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褚大人是个疯子,沈行约不置可否,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万一他真是掌握了什么超自然科学的异能者、能助自己穿回到现代世界呢?
毕竟沈行约穿过来这件事本身就很离奇。
怪事太多,也就不差这一件了。
下到监牢最底层,越往前走,潮湿气息越显弥重,一股不知沤了多久的陈年臭气扑面而来,令沈行约鼻尖微皱,一侧的王福立马呈上布帕,沈行约没有理会,脚步不停地朝前走。
经过一条长满腐苔、顶部不住往下滴水的暗道,看守诏狱的守卫道:“陛下,再往前就是扣押此名囚犯的囚牢了。”
沈行约点点头,王福以袖掩鼻,低声道:“此地阴气太重,陛下还是不宜……”
他话未说完,沈行约已经走了过去,他走到囚牢前,示意守卫将牢门打开。
那铁锁应当是十几年未曾动过了,上头生了厚厚的一层铁锈,两名守卫费了些力气才将锁链打开,继而守卫们躬身入内,将已经人鬼不辨、污秽不堪的天文官拖了出来。
“陛下,就是此人!”
沈行约道:“放开他。”
为首守卫谨慎道:“启奏陛下,此人是个疯子,若在此将他放开,只怕会……”
沈行约:“放开!”
守卫们少有疑虑,却还是听令将人放开,褚伯生披头散发形同疯子,像被抽了筋那样瘫跪下去,一身囚服污迹斑斑,已不辨本来颜色,伴随他向四周爬跪摸索的动作,更兼有恶臭散发而来。
王福很是忧虑,迟疑道:“陛下、这……”
沈行约抬手止住他的话。
他屏住呼吸,耳廓微动,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声音。
那声音源自褚伯生喉中。
简单几个音节拼凑,沈行约只听到‘天之有彗’、‘孛星突入北斗’几个字。
褚伯生狼狈摸索,最后竟爬到沈行约身前,满是瘢痕的手攀住他的脚,像受到了什么感召,兀自发出一声哀叹:“天命难违……天机怎为外人道……?”
“陛下??!”
王福等人吓了一跳,守卫将他后拖抓住,连声喝道:“大胆囚徒!胆敢对陛下不利!”
“先别说话,”沈行约抬手制止众人,觉得这天文官似乎有话想对自己说。
迟疑了一瞬,沈行约道:“无妨,你们都退下。”
“陛下可这……”
沈行约侧过脸,冷然扫视过众人,就连王福也噤声了。
等到这群人退远后,沈行约强忍着恶臭,提手将人拽到身前,凑近去听,同时问道:“褚伯生,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果不其然,褚伯生口中一直念念有词,或许是他许久未与人说话,吐字含糊混沌,更像兽类的哀鸣。
“天之有彗……主乱悖之象,此象大凶……”
“尸山血海、枯骨成冢……”
沈行约仔细去听,不知怎地,待听清那八个字时,只觉脑中轰的一声,眼前竟也突现出一幅人间炼狱的景象,正惊骇时,褚伯生猝然拔高声音,引颈长嘶:“陛下??您看到了吗?!”
“这世上许多事,并非要用眼睛去看,而是要用……”
沈行约强作镇定,眼见褚伯生枯槁的手朝他伸过来。
那只手遍布瘢纹,只有薄薄一层皮缚在上面,仿佛来自地狱中恶鬼的探触,在他衣襟前颤抖地摸索而过。
之所以是摸索,缘由他的两只眼窝空洞无物,早就已经瞎了。
“要用你的……你的……?!”
褚伯生动作一滞,突然惊惧抽搐起来,这么一抽使他的脑袋剧烈晃动,几只蛆虫从他腐烂生满脓疮的眼窝里钻出,正蠕动着往外爬。
我靠!好他妈恶心!!
沈行约终于受不了了,一掌将他推开,王福等人离老远见此情状,惶急赶了上来,守卫将褚伯生捉住,对准他的腹部猛打了两拳,打得他呕出血来,呲着一嘴猩红的獠牙,笑容更显可怖。
“完了、哈哈哈哈完了!”
褚伯生开始胡言乱语,神色癫狂道:“完了??咱们都完了!!”
“什么天命所归、什么王朝守护者,都是骗人的、是骗人的??!”
沈行约很晦气地咬了咬牙。
妈的??还真是个疯子?!
王福走到还在发疯的褚伯生身前,劈手给了他一巴掌:这下褚伯生不再乱喊乱叫,王福道:
“疯人!胆敢在陛下面前胡言!惊扰了圣驾,又岂是你能担待的?!”
褚伯生被打得不敢再言声,瑟瑟发抖,只从喉咙里挤出喑哑的嘶声。
“行了,停手。”
沈行约自认为没必要和一个疯子计较,临走前回头扫了一眼,嘱咐道:“给他换一间好一点的囚牢,先关着吧。”
沈行约在守卫和禁军的拥簇下往上一层走,顺路去探视了关押在另一处监狱,在晋南之地有着富商巨贾背景的郭弘。
他办事素来讲求一个效率。
来都来了,索性两件事一起办。
沈行约到郭弘所在的牢狱前打量了一眼,这间牢房环境明显好了许多,不仅有铁窗通风,而且里侧铺着干净的稻草,郭弘正静心打坐,看到御驾驾临忙不迭起身叩拜。
沈行约一笑,赦他起身。
因为刚才探监那个是没人样的,对比之下,就显得郭弘这人愈发地有人样,而且一点也不疯,言谈举止也是规规矩矩,大有文士做派。
沈行约本就有意救他,看到人的这一刻,更加笃定自己这步棋走对了。
之后的半个月里,沈行约开始收买人心。
他动用了一些手段,把郭弘从监狱里捞出来,又借党争一事,将左右丞相手下的几名亲信调离权力中枢,同时塞了两名晋南文士入朝为官,官职只在九卿之下。
沈行约设计罪名,撤换掉卫尉、郎中令、中郎侍郎等重要官员,全部换成自己能够拿捏把柄的近臣,完成了朝臣势力的第一轮洗牌。
沈行约估摸着一时半会也穿不回去,既然走不脱,那须得就让自己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得稳一点、再稳一点。
他要给这个腐朽古老的王朝来一次大换血,但又不能操之过急。
过于激进容易打草惊蛇,那样便得不偿失了。
这些事他筹谋去办、不急一时,令沈行约感到意外是另一件事。
一日夤夜时分,他浑身冷汗猛然惊醒了。
沈行约长这么大从没做过梦,穿越到这里,竟做了他生平第一个梦。
还是个噩梦。
沈行约翻过身平躺在龙榻上,双臂屈肘枕在脑袋下方,盯着繁复厚重的床幔看了一会,忽地惊坐起,朝外头道:“王福???”
“老奴在!”
左右宫人将帷幕拉开,他摆手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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