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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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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九尾天狐是同古兽长生一样的存在,二者皆拥有无尽寿数和强大的妖力,这样的存在还有白凤一族。

可惜书上只记长生不记旁妖,鲜有世人知晓我们的存在。

九尾一族到了我这里已经血脉凋零,后来族人悉数战死,我成了世间最后一只九尾天狐。

我行于人世,在一处僻静的地方盖了一座院子,每日养花看书,抑或坐在屋子里雕扇坠,不问百妖纷争,倒也乐得清闲。

不过既然染了凡尘烟火,就不免要与人打交道。所幸九尾一族还没有强到长生那种妖气怎么都盖不住的地步。

为了更方便地隐藏妖气,我自封五成妖力,藏起妖气,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模样。

后来遇到一位修士,机缘巧合成了朋友,对方虽识破我的身份,却依旧待我如初,并未因身份产生隔阂。

直到某天,朋友从柳城救回一个七岁的孩子。

柳城本是设在边境用于与别国进行贸易往来用的城市,奈何一朝战事起,这座繁荣的城市顷刻间成了人间炼狱。

这孩子藏在亲人尸体下躲过一劫,蛮人走后才从柳城逃出来。

见朋友回来,我用妖力收了刻东西的工具,他身后的孩子将一切尽收眼底。

朋友说:“这孩子想跟我学剑,我剑术不是很好,不如你来教他。”

我抬眸,对上那孩子的眼睛:“我从未教过人,不一定能教好。”

“不打紧,你尽力便是。我三天两头除妖,总不能让这孩子跟着我东奔西跑,不安全。”

我上下打量这孩子一番,没再说话。

这孩子眼里有一股怒火,几乎能把蛮人那片放牧用的连天草地烧干净。

我登时明白,这孩子,是要上战场的,他学剑,只是为了杀敌报仇。

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并未回答,一双杏眼盯着我看了半晌,朋友干笑两声,为这孩子解围:“他对妖有些害怕,所以可能就……”

我叹气,向那孩子伸出手:“你怕我?”

那孩子犹豫片刻,伸出小手搭在我上手,被我拉到跟前,笑着说:“不怕。”

我一只活了千年的狐狸,还能不知道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在想什么?

他虽然笑着,但实则心里连一旦我对他下手,他就杀了我的准备都做好了。

笑的不坦诚,眼中也藏不住杀意,太容易被看穿了。

“想骗人,就先藏住自己的情绪,八面玲珑才是顶级猎人该有的样子。”

那孩子被我拆穿,脸唰地红了,低下头不说话,朋友在一旁笑起来。

“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么?”我又问。

“闻人?。”那孩子终于开口。

“那我以后便唤你阿?了。”

“好。”

此后我和阿?一同生活,闲暇时我会给他讲故事奇闻,涉及到很多地点。

洄溪、赤野峡、碎琼谷……

其实阿?起初不怎么吃饭。

他怀疑我下毒,每次都只吃很少。我无奈,某天吃饭时说他:“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都没几两肉,我吃了你还不够塞牙缝呢,饭没毒。”

他有些生气,但终归是愿意好好吃饭了,就是不知道是被我的话伤到了还是自己想开了,我希望是后者。

阿?学剑术一教就会,颇有几分天生剑胚的感觉,不过又和天生剑胚差了很多,有些很难的动作还得教好几遍。

2.

朋友除妖很少回来,我们只靠书信联系,阿?十四岁那年,朋友的师妹送来一封信,那时我正在雕扇坠,这才知道朋友几天前就已去世,这封信是他的绝笔。

信中并未说什么感人肺腑的长篇大论,只说了一些此生有幸相遇之类的话,颇像是叙旧,仿佛我一抬头,就能看到朋友坐在我面前和我谈过往。

看完信,我将信烧了。既然是朋友的东西,总要随他去的。

烧到一半,我突然想留个念想,伸手要去拿火堆里的信,手还未触及火苗,便被一双手抓住。

“你疯了?”

我循声望去,发现那人是阿?。

少年清秀的脸上此刻因为担心变得皱成一团,我抽回手,叹气道:“这火伤不了我。”

九尾一族的天火都伤不了我,我又怎么会怕这普通的凡火。

可阿?依旧皱着眉,我不再看他,将目光落到那堆灰烬上,火舌吞噬了最后一块完整的信纸,整张纸都化为灰烬。

我收起那块尚未雕完的扇坠,起身离去:“罢了,人走茶凉,留个物什倒会给自己徒增悲伤,随他去了更好。”

悲伤对我而言是一种奢侈,我这话是说给阿?听的,我觉得他应该在这种事上学会放下,可他却问我:“如果我也死了,你也会这样想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我有些错愕,我看向他,发现他正盯着我,五官端正的脸上不是悲伤,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样的感情。

更像是……在为我的话感到悲伤?他似乎怕我以后也这样对他。

我早就见惯了死亡,身边人的离开,对我而言像一日三餐那样平常。

可阿?脸上还带有一丝期待,他似乎在期待我说“我不会这样”。

但事与愿违,我别过头去,只留了一句:“阿?,人固有一死,我见多了。”

因为习惯,所以不会再流下一滴眼泪,即便将来这孩子也死了,于我而言,也不过又是一场离别。

阿?没再说话,闷声走了。我知道,他生气了。

阿?十八岁那年入伍,一去便是半年。

再回来时,已经是次年春夏之交,一场倒春寒让气温骤降。

那是一个细雨如丝的午后,虽说雨不大,但受倒春寒影响,外面比以前更冷。

我听闻大将军班师回朝,却没想到竟回来的这样快。阿?闯进屋子时,我还在雕扇坠。

但近日逢上月食,我又因除妖一连几天都没休息好,元气也因月相受损,不免有些体弱。

阿?开门时带进来一阵风,我还没说话,就止不住的咳嗽。他匆忙关了门,刚要走近却又停了脚步。

我停了咳嗽,从身后的桌子上捞起一件衣服扔给他,笑道:“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这么仔细我的身体,先把衣服换了吧。”

阿?接过衣服却并未行动,依旧执着于我的身体:“你生病了?”

“不是病,我没事,快去换衣服。”

阿?还是不肯动,我无奈,又道:“你再不换衣服,我就要被你这铠甲上的寒气给冻死了。”

阿?脚底生风般去自己的屋子换衣服了。

他已经同大将军面过圣,因剑术屡立军功,圣人都为之惊讶他的才能,大将军力荐之下,圣人封他越级做了骠骑将军。

圣旨是第二日送过来的,圣人的赏赐十分丰厚,甚至送了一座宅子。

但我这边的事情还没解决,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不想离开,不料阿?也不去,连接风宴也跟着推了。

圣人宽厚,派来的公公也没为难我们,便将宅子留着,哪天阿?想住过去了,可以随时搬过去。

3.

月食影响到的不只是我,所有妖都会受到影响。有些妖为了迅速恢复妖力,会在月食过后的几天杀人喝血。

我要做的便是除掉这些妖物。

那晚月光清澈,我追着一缕妖气出了门,追到城中一条隐蔽的巷子里,发现对方已经杀人了,便下狠手,以真身召天火,将那只妖烧得灰飞烟灭。

转身之际,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巷子外面。

“阿??”我有些惊讶,忙收了真身。

阿?抿抿唇,良久,他才开口:“你不愿意搬过去,就是因为这个?”

我叹气:“我总不能看着他们为了恢复妖力去残害无辜。”

“你也是妖,也会受到影响。”

“我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转身离开,并没有注意阿?的表情和语气,他一言不发的跟着我回了家。

推开房门,我才发现阿?并未回到自己的屋子,而是一路跟到我的卧房。

“受到影响,必须喝人血才能恢复么?”他站在门外问我。

我将他请进屋子,毕竟外面冷:“倒也不用非得这样,只是喝了能恢复的快一些。”

“你受到的影响严重么?”

我给自己和阿?斟茶:“不严重,还有比我更严重的。”

可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陈述,也确实是事实,阿?却怒了,他不自觉的提高声音,颇为不满的说:“你连一阵风都扛不住,这叫不严重?”

“我说了,我没事。”我依旧十分淡定,不明白阿?为何会关心这个。

我将茶递给他,他没接,只是起身,咬破自己的舌尖,然后俯下身子吻了过来。

一股腥甜的血腥味在嘴里散开,我意识到自己喝了人血,忙推开他。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照顾阿?这么多年,我自认为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我对感情太过迟钝,根本就搞不清楚问题出现在哪里。

我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放下茶盏,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阿?并未挪动脚步。

“你若不回去,今晚就都别睡。反正我的身体如今已是这幅样子,我不介意破罐破摔,大不了和你互瞪他个十天半个月,谁都别想过得安稳。”我发了狠话。

拿自己的身体当筹码威胁阿?永远是最好用的方法,每次劝他离开,一旦劝不动了,用这种理由他转身就走。

这次也一样。

我透过半开的窗户看着那道身影,无奈叹气。

人血确实是好东西,我能感觉到妖力正在逐渐恢复。此后一连数日,阿?都没再同我说话,他又生气了。

直到某天中午,他帮我把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时,尚未坐下,我说:“该回那座宅院了。”

阿?猛然抬头,我只是扫他一眼,而后又将目光落在饭菜上:“我的事情已经解决,那是你用命换来的,不能因为我晾在一旁当摆设。”

“所以,如果没有解决,你就不会过去对么?”

我放下手中碗筷,盯着阿?,一字一句认真的说:“阿?,我是你师父,还是妖。”

阿?自始至终都没动筷,甚至不愿意坐下,他对上我的目光,苦笑道:“人和妖有什么区别么,不过是生来便身份不同,寿数不同罢了。只要我喜欢,这些都不重要!”

我镇定自若地夹了一口菜,毕竟木已成舟,比起发怒,我更想知道原因:“你既然知道这些,为何还要执着于我?阿?,我想知道原因。”

阿?摇头:“没有原因。”

“如果连你自己都搞不清楚因何动情,那么我觉得我们还是以师徒关系一直相处下去为好。”

“这话说的跟你知道了就会同意一样。”阿?坐下来,开始动筷。

我:“……”

我没想到阿?会突然噎我一句,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我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接受。

我是妖。

但无论如何,至少今天他愿意说话了,把话说开永远比沉默寡言能够更好的解决矛盾。

“明天就回去吧,你向陛下请示一下。”我又道。

“你会一直和我住在那里么?”阿?眼中有些许期待。

我沉默片刻,叹气道:“会的。”

4.

其实对我来说,无论住在哪里,都只不过是换个地方养花看书、做些手工罢了。

不过我没想到,阿?会在宅子里特意空出一大块地用来让我种花,我在那片空地上种了些百年春。

百年春是九尾一族特有的花,花期足足有百年之久。花瓣洁白如玉,月色皎洁时,远远望去,像是地上洒满了发光的白玉。

阿?回来不过一个月又上了战场,临行前,他特意嘱咐府中管家府中大小事务都交由我处理。

我没有定时起床吃饭的习惯,阿?走后,府中下人竟也也从未喊我,向来是由我睡到自然醒。

我喜欢自己打理花圃,下人们也很识趣的没管过花圃,这其中肯定有阿?的授意。

某天我突发奇想的想知道阿?到底为何会喜欢我,便试着找原因。

我活的太久,连最基本的世俗欲望快没有了,永远都是一副稀松平常波澜不惊的模样,我这样的妖,有什么可喜欢的呢?

我想不明白,此后没再想过。

阿?再回来已是仲夏时节,彼时我正在雕扇坠,一旁燃着驱虫的熏香,朦胧香味萦绕在屋内,轻烟缥缈,自香炉缓缓升起。

太阳将要落山时,管家大喊着“将军回来了”,府里下人都很开心,我没管,依旧雕扇坠,雕累了,就抄些经书。

夕阳染红半边天时,房门被人打开,我放下笔,一如往常的想拿起衣服让他换上,抬头时却发现他早已换好衣服,我干脆拿起笔继续抄经书。

“在写什么?”阿?凑上来,在桌上放了两块鹅卵石。

我之前同他讲过赤野峡的鹅卵石,那里的鹅卵石灌注妖力后可以开出花,想来是他觉得我应该会对这东西感兴趣,途径赤野峡就带回来两块。

这两块石头很特别,表面光滑,一块溜圆,没有任何歪曲的线条;另一块像瓜子,下圆上尖。

赤野峡的石头什么样我心里还是还是有数的,表面坑坑洼洼的比比皆是,线条歪七扭八的更是随处可见。

阿?找来这两块石头,倒是有心了,但我并不感兴趣,依旧抄着经书,回了他一句:“抄佛经。”

阿?似乎是不想让我抄的太顺畅,竟说了一句:“我想娶你。”

我抄经书的手一抖,工整的楷体字歪了一笔,显得十分不和谐。

阿?计谋得逞,他抽走案上的宣纸,指着下面那张新的,笑意溢于言表:“我帮你换一张。”

“你故意的?”我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有些生气。

他摇头,说不是。

我无奈:“阿?,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你到底为什么会喜欢我?”

阿?俯下身子,在我眉心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师父,你能不能也喜欢我?试试就好,我想看看,你动情是什么样子。”

这话像是在求我,又像是撒娇。

我动情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也想知道。

所以我想,试试吧,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来没有体会过亲情友情以外的感情。

5.

我开始试着去喜欢一个人,可我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我天性冷淡,此后经历的种种又让我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去喜欢一个人对我而言太难了。

阿?会带我出去玩,会在我雕扇坠或者看书时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区别,根本不会让我改变。

府里有个叫兰心的小丫鬟,总爱琢磨我和阿?去哪里玩。

琢磨完了就跑过来告诉我们,然后问一句公子和将军能不能带某样东西回来给我看看。

罗管家在一旁拆穿她:“你想要就直说,别打着为了将军和公子的旗号。”

兰心撅起嘴,走了。阿?喊住她,说可以。这姑娘是阿?带回来的,她一家子都被劫匪杀了,阿?救下她带回来,她主动做了府里的丫鬟。

小姑娘出身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是个颇有家资的家庭,她哪里会做丫鬟的事,虽然做不好,但肯下功夫学。

府里满打满算也就三十来个下人,人多太热闹,我不喜欢,阿?便只留了浣衣扫洒做饭采买的人,贴身伺候的一律没收。

兰心年纪是府里最小的,调皮机敏,有时嘴上咄咄逼人,但又热情,手头没活了,见谁忙不过来就帮一把,大家对她也就依着,只要我和阿?不计较就行。

我们自然不会计较这些事,也就由着她。

渐渐的,我习惯了和阿?一起出去的日子,但我从不进宫,阿?每次想带我去宫宴我都会拒绝,他也就跟着不去。

我让他好歹去一次,他偏不,我无奈,只得由着他。

季节渐渐由夏入秋,阿?很期待我能有些变化,可我没有。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现在习惯了陪着阿?的日子,仅此而已。

我想,我大抵是让他失望了。我自己对此倒是无所谓,毕竟我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做出改变的期待。

我冷淡惯了,也平静惯了,任何能让别人掀起波澜的事物在我这里都不过是一片树叶落入深潭,能泛起波纹就已经很好了。

晚风清凉,我一时兴起在院子里挑灯赏萤火,星星点点的萤火上下飞舞,暖黄的光点十分惹人喜欢。

我很久没看过萤火了。

一切尚未发生之前,那时我还很小。

草药园里萤火漫天,兄长又跑又跳,将流萤尽数扑飞,我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笑也不闹。

我生性冷淡,兄长说我性子古怪,说完又笑起来,说我这种性子古怪的九尾天狐前无古人,将来说不定能做出一番惊天大事。

我对他口中的惊天大事不感兴趣,只希望日子可以这样悠悠的过下去。

后来爆发战争,天火不分敌我,虽然赢了,但也有不少族人死在天火下。

那些被带回来火化的尸体残破不堪,无头、断臂、甚至还有被烧成两半的。

天火明明是我们生来便具有的,可为什么真要用到的时候,却会伤到我们?

我开始想办法让天火彻底被掌控。

再后来,须臾神树在大战中被烧毁,九尾一族悉数战死。

神树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灰飞烟灭,留下的枯树干竟连同其他枯树一起形成了一座山。

受天地精华孕育的新芽在山上破土而出,长成灵木。灵木生出的第一片叶子被我摘下,叶子中的灵力与妖力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甚至可以相互转化。

我霎时明白,我找到了妖力与灵力相互转化的法子。

又过了一百年,我去了太荒漠地,在那里找到了天火本源,将本源炼化,与我融为一体,这才彻底掌控天火。

我成了世间仅存的九尾天狐,也是唯一能彻底掌控天火的九尾天狐。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披风,我回过头,发现阿?不知何时过来了。

“下次回来,我想让陛下赐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换个话题:“你明天就要走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你转移话题的技术真的很差。”

我对阿?的吐槽无动于衷:“你知道我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我只是告诉你一下,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叹气,拢紧披风,道:“我不会在意这种事,不需要心理准备。”

“你不同意?”阿?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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