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3-40合辑（2 / 2）

她说：“好。”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个人坐在海边，海浪如同惆怅的口琴曲。

景?说：“我最近放心了。”

高星桥开了两瓶橘子汽水，一瓶放好了吸管，递给景?。

他不问她放心什么。

半夜，高星桥见景?不进卧室，去书房看她，发现她伏案睡着了。

她一瞬醒了，看见是他，又放了心，伸手挽住他的脖子，枕着他肩膀。

他抱她到床上，让她闭上眼睛，她乖乖闭上眼睛。

他说：“一个苹果园，山谷苍翠欲滴，海岸绵延曲折，你手上有一个苹果，咬下去很甜，你吃完有点食困。”

她说：“我想吃苹果派，有没有好的奶酪？”

他说：“有，独家的。”

她说：“真是一个好地方。”

他握着她的手，说：“你会做一个甜蜜的梦。”

她嗯了一声，放松手脚，她的梦境深处，她跟他环游了世界。

景?的美梦没有长久。

她爸以各种形式勒索她，说她现在是有头有脸的经理了，有的是钱，不应该对亲生父亲小气。

景?不吱声，被眼红的父亲抽了一耳光。

景?扭头走了。

她打电话对高星桥说，回家陪妈妈几天，其实是养嘴角的伤，连公司也撒了谎，请年假。

景?的母亲一看她嘴角，问是怎么回事。

景?忽然冷冰冰地说：“下辈子择偶，擦亮眼睛，不要祸延子女。”

景?的妈妈一下就愣住了。

这是景?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景?养好了伤，也替她爸还了卡债。

景?的母亲本是个本分的人，但竟然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日子，景?的母亲，给她名义上的丈夫送了几次酒。

大意是，女儿出息了，一家人既往不咎。

景?的父亲，原本有戒心，但那酒喝了几次，都没问题，就放下心来。

直到最后一次，景?的父亲，醉倒在一个小公园的亭子里，被扫地工人发现，瘫痪了。

36

这是一个林区，有一些未开发的山径小道。

这天，一个男人报了失踪案，他的妻子在扫墓路上找山泉取水，忽然不见了。

几十名搜救志愿者上山寻找，一天一夜后，发现妻子摔死在一个十几米高的深沟下。

又过了一个月，这个妻子就职的工厂，报案说，死者生前挪用公款。

死者生前是厂里的会计，抓着财务制度的漏洞，弄了上百万的亏空。

至于钱去了哪里，警察查到这个妻子的股票账号，亏损了不止百万。

工厂想向死者的丈夫讨债，丈夫半月前已卖房，出国务工去了。

这个案子有许多疑点，警方想细查，但人已出国，只能暗访妻子生前的同事、朋友，都未听说她炒股，反而丈夫痴迷炒股，加入了几十个炒股群。

股市最火热的时候，餐馆里的服务员、校园里的大学生，也都开了账户，兴致勃勃。

丈夫是校园外包餐厅里的厨师，难免被鼓动，毫无章法玩上瘾，沉迷了好几年。

这事在林区传开了，都说丈夫杀妻。

林区，山高林密，泉溪淙淙，一段溪谷，有一个漂流景区，套票吃住全包，吸引年轻人过来消暑。

兴旺过一阵，经济不景气，游人就少了，淡季什么都便宜。

服务员们无所事事，就讲这桩事，都说，股票碰不得，也说那女人可怜。

景?坐在落地窗边，看山色有无，喝一杯柠檬水。

她这样独来独往，服务员们总想打听她，她什么也不说，有空就去登山，看溪流中许多兰叶细草，登到山顶，也看看风景。

这条山道，是漂流景区的一部分，倒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景?很清静。

她常常坐在山顶，眺望一个小水库，像绿海里嵌的蓝宝石。

山风自由，住满一个月，景区熟脸的人多了。

明天，她要换一处新的地方住。

次日清晨，景?退了房。

景?去哪，也就一个背包，没什么财物。

在国道上，她坐上小巴，到站，转长途汽车，换下一个城市。

她参观博物馆，看看几千年此处的风土。

直到看厌了，不看了。

一天走二三十公里，走累了就不走了。

有时候在公园坐着，看一群退休老人，在那聊股票，争执不下，两只股票买哪只，争得面红耳赤，有的说菜籽油盘子小，涨的快，有的说昨夜梦见大豆油涨了。

一群人吵累了，又散了，过一会又吵起来。

有个老头看景?年轻，过来搭讪，问她做什么工作？

景?说：“卖保健品的。您是每月自己领退休金，还是子女寄生活费给您？”

吓得老头咳嗽一声，慢慢踱步走了。

景?一笑，在那折草叶玩，试图折一只蝈蝈。

高星桥每周打电话给她，问她游历到哪里。

景?说：“世上没有净土。”

高星桥听见背景音里，一群人在吵吵嚷嚷，争执：“炒铜还是炒锌，炒铁还是炒铝。”

他说：“快到中秋节了。”

她说：“我会回来的。”

辗辗转转，景?去见了高中同学邱月。

邱月在网上卖服装，也做进口面膜，赚了不少钱，是扬长避短的范例。

邱月请景?去酒吧坐，两个人毕业后各奔天涯，将近二十年，时常有联系，但路径实在不同。

邱月问：“景?，你看我是不是老得厉害？”

景?说：“我们认识得早，你永远是十七岁模样。”

邱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瞒你说，我赚够了，准备退休。”

景?也笑了，邱月聪明，永远务实。

邱月举杯，碰碰景?的酒杯。

邱月又说：“你看我，从小被父母拉去接受艺术熏陶。什么柴可夫斯基芭蕾舞，什么肖邦钢琴，什么婀娜戏曲……但我一想到那什么高雅玩意，我就逆反，生活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景?说是。

邱月说：“读书那么苦，毫无必要。花钱读一个海外名校学历，装点门面，容易社交就行了。我十八岁开始做生意，倒腾美丽，出售美丽，飞黄腾达。”

景?说：“你父母怎么想？”

邱月说：“以前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夸我是聪明鬼。他们也老了，六七十了，除了催我生孩子，别的都不管。”

景?慢慢喝一杯酒，她没有体会过父母比自己成熟是什么感觉。

景?离开高星桥将近两个月，四处游荡，也没有什么心得，太阳底下都是旧事。

高星桥下班了，回到家里，看见灯亮了，景?睡在沙发上，像一朵紫罗兰。

高星桥走过来，细细看她，她的精神气还行。

等她醒来，高星桥说：“中秋节礼物，在书房桌上。”

他去浴室冲澡去了，景?起身去书房看了，一个古董留声机，还有不少唱片。

这个物件，很有情调，她试图操作，但不会。

等高星桥出来，她说：“你这个礼物太高级，我不会用。”

他擦干头发，说：“这个礼物，还配套一样东西。”

她问：“什么东西？”

他说：“我。”

她莞尔一笑，看他弄留声机，播放《TheGirlFromIpanema》。

Ipanema是巴西有名的海滩，也是凉鞋牌子。

他说：“假如你穿上凉鞋，和我放假一起去里约看海，也是很惬意的。”

景?说：“的确是很惬意的。”

留声机播放下一首，叫《teafortwo》，译名《鸳鸯茶》。

他这样放松她的心情，不让她沉迷。

几个月前，景?妈妈在酒里下药，把景?爸爸弄瘫了，妈妈被判刑坐牢，爸爸被送去了疗养院，非常决绝的故事，简直成了本城大新闻。

高星桥没有在意这些，他家破产那年，新闻更具刺激性。

他颇有黑色幽默，对景?说：“你我是天生一对。”

37

过去两个月，景?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睡得很轻，能睡三四个小时就不错了。

有一个晚上，她甚至独自出门，在城里徒步了三十公里，一直到天亮。

景?预约了精神科医生，医生见惯风浪，无非是开药。

她按时吃了药，睡眠勉强正常了。

景?从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常常送礼给高星桥但被拒收的孔小姐，是什么来头。

千金小姐，家世显赫。

孔小姐甚至很老套地发信息给高星桥，许诺帮他当上学院副院长，走仕途。

那是很好的前程，也许一路高升，五六十岁当上校长，甚至更高。

景?提供不了什么资源，苍白无力。

她去监狱看望妈妈。

阿妈对她说了很多话，大意监狱里也不难熬。

景?说：“胃痛药停一段日子，我会花钱请律师，办保外就医。”

景?妈点头，明白是苦肉计。

景?就回去了。

景?去商场，买了换季衣裳。

因为走了很久的路，不用考虑节食，她吃了一大个抹茶泡芙。

她觉得整个世界散落得很，像一场旷日持久的牌局，一不小心就会输光离场。

景?对高星桥说，想散心，想和他一块儿去漂流景区。

高星桥看见她的情绪云开雨霁，自然愿意去。

景?开车，两小时高速，半小时国道，又半小时景区道路，到了她住了一个月的地方。

下午天气蛮热，两个人一块儿去漂流。

四五公里溪流，坐皮划艇冲下来，人晒黑了，手指也泡白了。

高星桥一直护着景?，他像那种护雏的企鹅。

景?一脸都是水，怎么也擦不完。

玩够了，他俩坐接送电瓶车，回房间。

小窗外还有蔚蓝的天气，山林绿色的树梢。

景?忽然说：“我想生一个孩子。”

高星桥一顿，说：“我应该先求婚。”

她忽然笑了，那种很发自内心的笑。

景?说：“高先生，我只想要小孩，不想结婚。”

高星桥说：“不行，孩子和爸爸都需要名分。”

第二天，景?说要去找猴子玩，在景区酒店买了一大袋的早餐面包。

两个人缓缓散步，猴子们在水库那边，高星桥看她露出解脱的神色，说：“我应该早点求婚。”

他误会了，她的解脱是很多方面的。

放弃做一个好人，是最重要的一面。

她在水库堤坝上，给猴子们摆了一个面包阵法，猴子们顺着阶梯栏杆就过来了，拾起面包，坐在景?旁边吃了起来。

景?喂过它们好几回了，都熟络了。

景?拔了一撮猴子毛，轻轻吹向天空，猴子也不生气，高星桥不由笑了。

景?依偎着高星桥坐着，她没有千言万语，只是如此晴好的天气，她应该快活一点。

回到城里，高星桥在家看婚礼礼服。

景?看一系列作品，非常流畅，雪白蓬松的婚纱上，刺绣满是小花朵，有的含苞，有的盛放。

她说：“设计的很漂亮。”

他说：“我请人做婚纱。”

高星桥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天鹅绒方盒子，递给她，说：“和婚纱配套。”

景?接过，打开一看，是祖母绿钻石项链，光华璀璨。

高星桥说：“和耳环本是一套，拍卖行不全，我原以为拍不齐了，没想到有缘，近来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