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衡量(1 / 2)
“公子,前头人多,咱们的马车被拦在中间,劳烦您稍等片刻。”
裴珉的马车被拦在路中,周围乌泱泱的都是人,他掀帘一瞧,这些来往的百姓大多都是往一个方向去。
“今儿又不是初一十五进香的大日子,怎的都急头白脸地往同个方向赶。”他跳下马车,随手就拦住一个抱着女童的老妇,问:“老人家,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今日是永昌郡主义诊的日子,这大伙都赶着去长平王府求医问药呢。”老妇看了眼裴珉一身的行头,道:“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何必跟我们这些村头百姓抢号牌?往东还有一家壹心药局,您若是要看病就往那头去吧。”
望着老妇匆匆离去的背影,裴珉漠然,身边的随从上前问:“公子,咱们还回府吗?”
他闻言一笑,“再等等。”
裴家的马车停靠在路边足足两个时辰,直至落日西沉,接近酉时长平王府外的人才渐渐散去。
裴珉走到王府门外,遥遥往里头望去,张蝉正对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说些什么,妇人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失措逐渐变得安然镇定,她取了药单往里头走去。
“小姐,所有的号牌都收回来了,应该已经没有病人了。”落雪将发出去标有号数的木牌点算完,对张蝉说:“您发现了没,最近来取牌看病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他们的口音听上去不像是盛京人。”
张蝉低头记录病案,持笔的手顿了片刻,“听他们的口音像是西南那边的。”
她一仰头,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道声音:“这些病患大抵都是从边境城外逃难来的,他们流离失所,一路来到盛京水土不服自然容易生病。”
裴珉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直接在张蝉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裴大人。”张蝉眼也不抬地唤了一声,继续记录,“你也有病?”
裴珉见她这态度,不由得想起从前学堂里一些看张蝉不顺眼的学生说过的话??“这长平侯张家的大小姐一向眼高于顶,清高倨傲,就连最受圣上宠爱的东宫太子她都不放眼里。她这人啊,脾气性情实在古怪得很。”
“我也不知道,不如你给我把把看?”裴珉说着就准备挽袖口。
“出了王府大门往东二十里是盛京最大的药局,您身份贵重,去那里比较合适。”她站起身,目光绕过裴珉往外看去。
张蝉担心门外有没领到号牌苦苦等待的病人。
“后头没人了,就我一个。”裴珉随手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病案,一页一页地往下翻,“我姐姐真没说错,你这姑娘还真是能折腾。回京这段时间又要进宫给皇帝看病,偶尔还给宫娥太监送药,如今甚至在自己家里都办上了义诊所。”
她见门外已经没人了,这才放心地回来,对裴珉道:“国舅爷,你刚刚说这些百姓是从边境来的,那边境的战况如何?”
“卢平峰跟你父亲一样,都是身经百战,用兵如神的老将。现在平王掌管户部,他在短时间内追缴国库库银,凑足了拖了好些年的军饷补给,稳住前方军心。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听到边境的凯旋之音。”裴珉放下病案,对张蝉说:“这些都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何必瞎操心。”
他始终认为,像她这样的名门千金就应该深处闺中,无需操劳市井烟火,无需做着这些吃力不讨好的傻事,更加不用知晓那些令政客皇帝头疼的朝政要闻。
她这样的闺中女子,就应该每日坐在雕花窗前,对着绣架刺绣,对着铜镜描眉,向自己贴身的丫鬟抱怨新购的胭脂不显色,买不到心好的珠钗首饰诸如这一类的小事。
至于朱门之外的人间疾苦,应该是同她毫无交集的才对。
“我是女子没有错,但倘若真到国破家亡那一天,是男是女,谁又能置身事外?”她抽回裴珉手下压住的病案,“天下不是只有男子的天下,谈论朝政大事也不是男子的专属。”
裴珉被她这句话噎住。
他突然想起徐太师曾说,假若女子能考科举入朝为官,怕是自己门下的女学生张蝉一出现,就会压了在座的其他人一头。
“我见过盛京诸多女子,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又喜欢多管闲事,又喜欢干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嘴上也不饶人。”
他感慨着,心里隐约明白为何那年四王爷段明烨会如此讨厌张蝉。
从小到大,她的执拗和尖锐,从未变过。
有她这样的不计回报的人出现,恣意张扬,活得大胆坦荡,倒显得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更加卑劣不堪。
“这世间女子多如百花,也就国舅爷您敢大言不惭地声称自己见过诸多女子。”她字字铿锵,一来一往,丝毫没打算给裴珉留面子。
“照你这么说,是我少见多怪了?”
张蝉笑着对裴珉说:“实在是裴大人少见过怪,女子有温柔体贴的,就有粗鄙凶悍的,有娇羞怯懦的,就有坚韧倔强的。只要我们心里有数,至于哪种是好,哪种是坏,都与外人无关,也轮不到外人指点。”
张蝉早就无所谓旁人是如何看待自己。
她是什么样的人,只要她自己知道,明徽知道,于她而言,这就够了。
庭院点燃了烛灯,摇晃的灯笼透出的光影浮在她的脸上,在昏暗的烛火里,少女坚毅的眉目更加清晰。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想来裴大人还是见少了。”
她的话透着几分讽意。
从前在徐太师门下念书,裴珉就见识过张蝉的能言善道。
今日这番话更是让他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应该如何反驳。即使不愿,他也不由得想要承认是自己太过狭隘,似乎在一些事情上,还是轻看了张蝉。
此时,裴珉的身后上传来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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