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鸦雏飞(2 / 2)
他对许慕臻道:“我替你保守秘密,你认输!”
凭薛敢的武功没有希望赢过许慕臻,装聋作哑就是为了谈条件,但二人不睦,只要薛敢攥着这个秘密,就能一直威胁自己。
薛敢猛地一推,攻其不意,不料许慕臻灵活地斜跨一步,下盘坚稳。失去重心的薛敢摇摇晃晃,将要跌落,他一摔下去,胜负即便分晓。薛敢急道:“我输了你也别想好过!快扶住我!”
许慕臻情急中无从权衡,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薛敢说出去,多瞒一天都好。他在对方慌乱忿恨的神色中伸出一只手,薛敢站稳,却猛推他一把。
“薛敢你??!”
许慕臻掉下来,急忙双腿发力把自己盘在木桩上,头朝下,靠卷腹把自己吊上来,薛敢却跳到临近的木桩,踹他赖以支撑的腿,许慕臻伸手一挡,挡是挡开了,但腿往下滑,且姿势坚持的时间久了,腿快要抽筋了。薛敢干脆站到他那根木桩上,两腿轮流踹,“下去!快下去!”
许慕臻还在坚持,伸手够临近的木桩,薛敢见状,“蹬蹬”地在桩子上蹦起来,他肥胖,桩子晃晃悠悠,许慕臻两腿松滑,手又没着力点,再被薛敢一按一揉,翻身从十五尺高的木桩砸到地面。
讲师早已等得不耐烦,无法相信许慕臻拖泥带水的表现能一路赢下来,其中的猫腻都由这最后一位主考清算;胖子明显四体不勤,居然还赢了,名录上的小字标着蜀都富贾的家世和考取意愿。讲师提笔决定了两人的前程。
“薛敢,神砂。许慕臻,伏羲。”
伏羲门修习乐理,弟子皆武课荒废,佻达放荡,夤缘权贵以谋生路,饮牛津从未有任何一位教主或护法出自伏羲。
散了场,许慕臻仍躺在原处,薛敢趾高气扬地走近,转而一脚猛踩许慕臻胸肋,“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
许慕臻运功反推,将他弹出半丈远,“滚。”
薛敢怒不可遏,“奸生的猪猡!”
高向考入三玄,跑来寻许慕臻,见他灰头土脸的狼狈相呆住了,掏出手帕给他擦脸,被许慕臻粗鲁地拂开,结果正扯裂手臂的伤口,“嘶”地倒吸一口气。
高向大度地笑笑,“我们不是朋友吗?”
许慕臻翻过手背截断灼烈的骄阳,手心细密的汗水蒸发,潮湿了眼眶,他故作轻松地说:“我没考上。”
高向猜得到。“对手是薛敢嘛,就算没有那件事,他也能想出别的办法打压你。”每每他们之间陷入沉默,都是高向打圆场,“听说教主陪着东都来的大人物看万舞门的试炼,我们先吃饭,再一起去。”
千钧重量缚在身,许慕臻神色躲闪。
“陪我去吧,”高向拉着他,“唯有试炼这一日,讲师才手下留情。市集那么热闹,千载难逢,怎么能不去?”
骄日当空,惠风和畅,喧嚷穿耳而过仿佛曲静无声。许慕臻跟着高向,不知不觉坐进茶楼。茶和醋芹很快传至,一小碟炙羊肉,两份芝麻饼。
“阿臻,你觉得谁漂亮?”
“你必然说江采萍。”
“谁能胜过采萍?”高向夹着炙羊肉说,“柏氏两姊妹也好看,可比起采萍差些。”
“谢翩恐怕和你正相反。”与许慕臻不分轩轾的谢翩,一直在追求阿姊柏箬伶,古有“沉鱼”“落雁”赞颂美人之姿,他杜撰了个“谗蟾”的典故,形容见到柏箬伶如癞蛤蟆般日思夜馋,只是从此人家姑娘更不理他了。
高向嘟囔:“不过我和谢翩同病相怜,采萍对我还不是冷冰冰的。”
许慕臻把着手里青瓷瓯,看上面素淡的花纹,“她对谁都是。”
高向更沮丧了,“她对你就不一样,她乐意和你说些小事。”
许慕臻瞧他一眼,记忆翻涌诸多似是还非的佐证,但他不言。
许慕臻身后有一位客人,脱缀白纱帽撂在木桌上,襟口银线刺绣精工秀美,面前一壶一盏,泡的是茶楼最贵的郑宅。他听完二人的对话,拾帽下楼,擦肩而过的一队人吵嚷上行,恰巧掩盖了锦衣客的行踪。高向当即坐立不安,许慕臻见高向惶恐的神情,听背后人装模作样清嗓,偏头去看。
浩荡群丑,有魁拔如象,有身细如猴,鲁莽凶蛮与畏缩从众奇妙结队,为首薛敢。
许慕臻视若无睹,继续喝粗制的柏岩茶。
“这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吗?”薛敢带着众人哄笑,“喂,小杂种!”
话音未落,一道细细的女声夹在其中,“阿兄,怎么这样说话?”
薛敢狞笑,“你看我们现在跟他打招呼,他都不屑理会。小容,你不知晓,他就爱装清高,其实??爹娘猪圈厮混生的,他的命,最、下、贱!”
捏紧的茶瓯溅出数颗涩香水珠,只要把它扔到薛敢的猪头上,他能把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烫满燎泡,但薛敢一句“你敢砸我就全说出来”让他瞬间凝固,所有愤怒攒聚在爆发的顶点,被压下去。
“放下!”薛敢喝道。许慕臻的一举一动胁迫他的安危和虚荣,“你放不放?”
许慕臻一掼到地,汁水四溅,如针似芒。
薛敢揪住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
“你什么意思?”尖声模仿薛敢的阴阳怪气反问,薛敢跌得人仰马翻,滚了两圈,自他刚爬上来的楼梯咕咚咕咚下去了。
小姑娘细声惊叫,很快恭敬叫道:“师父。”
许慕臻没动手,他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向屋顶。悬梁上坐着须发如墨的老人,青绿交领衬衣,袖口宽大,背上一顶竹编席帽,按着一对渔鼓筒板,用道情的拍子骂道:“胖馒头连说话都学不好,饮牛津误人子弟快点跑。”他翻身而下,与年龄不符的轻健灵活,两脚蹬到薛敢肚腹,借力一个前空翻,甩着长袖稳稳落地。
老人闪现到许慕臻身后,捋着玄练长须上下打量,痛心疾首地问:“连胖馒头都打不过?”
“张老前辈,您又欺负我!”薛敢费力爬起,大声抗议道,“别在小容面前那样叫我!”
“怎地?胖馒头胖馒头??????”绿衣道人手一插腰一挺,“小容早知道你是胖馒头,她还说你是蘑??????”女孩突然听到老人出卖自己,连忙拿芝麻饼塞住老人的嘴,佯作痛心地扮出哭腔,施施然下楼,“阿兄,你没事吗?我好担心!”
老人咬下一口饼,滋滋有味吃了,补上后半句,“菇猪肉馅的。”
高向“噗”地发笑,可余光里的许慕臻阴沉积郁,他愧疚于笑得不合宜。可老人向他挤眉弄眼,他又捺不住笑。
薛敢揉着痛处埋怨,一面上楼来,“张老前辈,我跟您亲如叔侄,您向着外人!”
张道人毫不迟疑扇出一巴掌,“你欺负人骂人,还叫我偏袒你,你傻还是我老糊涂了?”
薛敢的肥头硕耳涨得通红,半是恼怒半因挨打,他一甩袖袍,“您还不如别来呢!”他气冲冲下楼,虾兵蟹将一齐跟从,大摇大摆出茶楼去。下楼时与女孩照面,“小容,有空找我玩。”
这次,砸东西的换成道人了。“瞧他那德行,管不出人样来!以为我老道是来看他的?可笑,他爹都请不动我!”
博士强颜欢笑来劝和,望向一地碎瓷心疼地搓手,少女补给他两百文钱,柔声道:“麻烦收拾一下,送些素菜来。”
张道人发够脾气率先落座,知会两个少年,“坐,吃东西!”
“不必。”许慕臻要走,女孩挡在先,掏出一只精巧的玛瑙瓶子,玉润含光,碧翠灵微。
他这才仔细打量女孩,梳着寻常双髻,雪肌上工笔细致描绘出纤秀五官,双目也似玛瑙浣尘无瑕,宽松长衣拖曳在瘦弱形容上,比不得江采萍的花容月貌也比不得其锋芒。
“药收着,小容的金创药比外头那些好。”张道人往嘴里拎了数根醋芹。
小容音容稚嫩,却守礼地说:“对不起啊。”
不该她道歉的。
尚青涩的眉目,竟投出垂怜的一瞥。
许慕臻移开视线,“错不在你。”
瓶子仍在女孩手心,泛出冷冷泪光,但被高向拿住。
憨实的男孩一幅可靠神色,“我拿给他。”他见女孩受挫气馁,已跟上去的身子又缩回一半,“他心情不好,不是对你。”
小容展颜,“谢谢你。”
这平凡女孩别有一段煦暖,既能容忍薛敢的蛮横恣睢,也能承受许慕臻的冷落,少见得如同高向。
高向受人之托,将玛瑙瓶放进许慕臻衣袖中,冰凉触感惊得他一震,“什么?”
“收着吧,你当看出那小姑娘和薛敢不是一类人。”他提起许慕臻的袖口,叫后者无法拒绝,“走啦,看采萍。”
彩绘藻井,芸辉砌墙,沉香画栋,鲛绡垂帐。高台正中列席的是许寄北夫妇,随侍的周尧官立侧,其后是泉州分舵主容赦及所有讲师,茶楼里白面无须的男客亦在其中。西席设琴,女子炽烈红妆,两颊胭脂如酒晕染,玫瑰红的水绸洒金五彩凤凰纹长衣迤逦至台下,显耀翎尾。她是本试奏乐的琴师,也是伏羲门讲师,其后更有方响、横笛、笙、筚篥、大鼓数人,共奏三曲,弟子各显神通,舞较高下。
“今年阵仗如此骇人,教主都亲自来,”高向倍感蹊跷,“难道他也来看采萍?”
许慕臻嘴角抽搐。
可谓喜你成疾,药石无医,看谁都提防是情敌。
江采萍擅跳文舞,择了水影红金缕撒花大袖,湖绿密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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