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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旧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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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影子一晃一晃地打在墙上,像是落在褪色的画布上被人随意涂抹的墨迹。

阮云琛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不算晚,街道深处传来的吵闹声一阵接着一阵,像隔着一层玻璃传来的回响,刺耳却模糊不清。

她停了一会儿,抬起脚,慢慢地朝地下拳场的方向走去。鞋底踩在地上的沙砾上,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是脚步里藏着某种隐忍的犹豫。

又是这片荒凉的工厂区。

早已废弃的厂房像一座座空洞的巨兽,横亘在夜色里,黑漆漆的窗洞无声地注视着她。风从破败的墙壁间穿过,带着尖利的呼啸声,像某种压抑的嘶鸣。

脚边的杂草从裂开的地砖缝隙里顽强地探出头,叶片上挂着细碎的尘土,在路灯的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沉寂。

阮云琛从一堆散落的废铁边经过,那上面爬满了锈迹,像一层薄薄的血色,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夜色。

远处隐约有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故意提醒人不要靠近。

脚下的路不平,凹凸的地面上积着暗色的污水,水面倒映着路灯模糊的光晕。她小心地绕过一堆杂物,隐约闻到了一股酸腐的味道,那是长时间无人清理的工业废料堆积在角落散发出的气息。

拳场外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气味??汗水、烟酒,还有些刺鼻的东西,像腐烂的草叶被点燃后的焦味。

风从地下通道里吹上来,卷着那些浓烈的味道,扑到人脸上,黏腻得像贴了一层湿湿的膜。阮云琛皱了皱鼻子,抬起手轻轻挡了一下,却依然觉得呼吸沉闷。

她不喜欢这里,从来不喜欢。

地下拳场的世界,像一座拧紧了发条的笼子,封闭而压抑,所有的东西都在规定的轨道上疯狂运转。

台下的看客是掌控者,他们带着兴奋的目光,像是在观赏一场实验室里的动物实验。手里握着筹码、钞票,甚至是几包沾了泥灰的白色粉末,他们大笑着把这些“赌注”狠狠砸出去。

台上的拳手是小丑,是玩具,是角斗场里的牺牲品。没有人关心他们,除了他们还能不能站起来。

阮云琛也曾经站在那座拳台上,明白得透彻??

看客们的每一声喝彩、每一次押注,都只是为了让台上的人继续流血,继续战斗,直到筋疲力尽,倒在台上,化作一滩不能再动的废肉。

那些记忆是她无法抹去的噩梦。

阮云琛站在地下拳场的入口前,视线落在那扇熟悉的铁门上。

铁门还是当年的样子,斑驳的表面染着些看不出原色的污渍,门边贴着一张早已被风撕碎了一半的宣传单。门口的灯光昏黄,像一层蒙了尘的薄纸,将人影拉得长长的。

她的脚步没有停,缓缓朝前走去,铁门两侧依旧站着几个穿黑衣的男人。昏暗的光线打在他们脸上,模糊了轮廓,只能看到眼神里那些警觉和冷漠的光。

他们显然认得她。

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先开了口,语气淡淡的,带着几分懒散:“又是你?”

阮云琛抬起头,帽檐微微后倾,露出了一张熟悉的侧脸。她站定,没有答话,只是将双手插进了口袋,像是懒得解释什么。

另一个矮一点的男人靠了过来,他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遍,嘴角挑起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次又送谁来挨揍?还是说,你自己又想上去试试?”

“闭嘴。”瘦高男人皱了皱眉,低声喝了一句。语气里并没有多少威慑,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斥责。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阮云琛身上,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阮云琛目光未动,声音平静得像一片没起波澜的水:“进去看看。”

“看?”矮个男人轻轻笑了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你这么忙的人,还会有闲心来看拳赛?”

“铁山哥让我来的。”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在最后几个字上微微压低了音调。

??周铁山。

地下拳场的负责人。

拳场是宋祈的产业,但他从不过问具体事务。

和安堂的规模太大,事务太多,欠债人、拳场、外围的物流分配,各种大小事堆在一起,再有本事的人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宋祈向来是抓大放小的人,拳场这样的地方,他从不亲自插手,完全交给了周铁山去管。

周铁山是他的老部下??起码在阮云琛六年前头一回踏进那棋牌室时起,这个人就在宋祈身边了。

他做事向来麻利,欠债的名单一目了然,拳场的账目从来不出纰漏,人也很能摆平场面,只要他开了口,事情很少有解决不了的。只是有一点......

他比宋祈更“灵活”。

他的眼里没有太多边界,凡是能赚钱的事,他都不会抗拒。拳场里的钱每一分都清清楚楚地归了账,但暗地里的事情......

暗地里的事情,宋祈知不知道,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门口的那两人顿了一下,目光不约而同地变得警惕起来。瘦高男人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信半疑,却又不敢多问。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让开了道。

阮云琛慢慢地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没有停,直到那个昏暗嘈杂的世界彻底将她包裹住。

灯光刺目而冰冷,嘈杂的人声一阵高过一阵,尖锐的口哨声混杂着笑骂,像是一场永远无法结束的闹剧。

她的目光落在拳台上,两个拳手厮杀成一团,汗水和血混在一起,模糊了脸上的表情。周围的人拼命喊叫,嗓音里带着一种野兽般的兴奋,仿佛下一秒就能把整个人吞下去。

阮云琛站在角落里,微微垂下头,帽檐的阴影遮住了她的眼睛。风从通风口吹过来,带着一股发霉的湿气。她紧了紧口袋里的手,指尖碰到了一点冰冷的硬物。

拳台上的灯光亮得刺眼,下面的观众拼命地吼叫着,有人拍桌子,有人吹口哨,赌注被人高高举起,像一场无止境的狂欢。

阮云琛站在台下,没急着动,只是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台上的两个人厮打成一团,目光缓缓扫过身边的人群。

光线落在那些脸上,每个人都在笑,或者在喊,但笑容下藏着的是什么,她不用猜也能知道。

拳台上的灯光明明灭灭,映得看台上的每一张脸都模糊不清。台下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像一团混乱的潮水,带着酒精和血的腥气扑面而来。

阮云琛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在那些起伏的人头间停留片刻,最终落在了看台的一角。

那里的灯光昏暗,周围围了几个人,一个干瘦矮小的中年男人蜷在座位里,夹克外套的袖口磨得发白,边缘起了毛,像是经年累月从未换过。

他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烟雾悠悠地打着旋儿,在灯光下像灰色的影子,模糊了他的脸。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偶尔转头看一眼台上厮打的拳手,偶尔目光扫一圈看台,他的注意点并未在场上的拳手和场下的堵住,而是试图在人群中寻什么人。

阮云琛认得这个人??或者说,认得他的类型。

这样的人最擅长在缝隙里求生,明明生性胆小却又不甘平庸,贪婪让他们不惜冒险,胆怯又让他们在危险面前显得小心翼翼。

“不过你不知道吧,东街那帮人,真不消停。龙哥还敢跟祈哥抢生意,听说这回不光是赌注,还往拳场里塞了些‘粉’??你说这是不是找死?”

络腮胡的话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像是一根刺扎在脑海里。

??“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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