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掌控(2 / 2)
台上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场孤独的拉锯战。疼痛和疲惫如潮水般压过来,她却仍在计算着对方的力道、速度,以及自己的极限。
终于,拳台边的围绳勒住了她的背。她喘着气,身体缓缓下滑,跪倒在地,指尖轻轻触到冰凉的地板。
台下的欢呼声和口哨声刺穿了空气,震得她耳朵发疼。有人开始数着押注,有人高喊着下场比赛的选手名字。她的视线被汗水模糊,额头低垂着,像是被压断了脊梁。
裁判的哨声再次响起。
后台的人很快将她架了起来,她的双脚几乎离开地面,手臂搭在两个人的肩膀上,被拖下了拳台。疼痛和疲惫在她体内交织成一张网,她的呼吸越来越浅,连视线都开始摇晃。
阮云琛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吸气都像被火烧过似的刺痛。
眼前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耳边是台上观众的尖叫声和口哨声,远远地像从海水里传来的回音。
空气似乎变得浑浊,混着汗臭、药味和血腥气。
长椅上瘫倒着几个刚下场的拳手,他们身上裹着简单的绷带,有人正用破旧的毛巾擦着头上的血,动作机械而迟钝。
“喂,清醒点。”声音从头顶传来,冷硬得像冰水顺着耳廓灌进去,“还能走吗?”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她面前,脚下踩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胶鞋,鞋边的泥痕已经干裂。袖口卷到肘弯,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腕,上面盘着模糊的墨色纹身,像一张皱巴巴的旧地图。
他低头看了阮云琛一眼,眉头微微皱起,神情冷淡得像是在打量一件破损的货物。
阮云琛勉强抬了抬眼皮,指尖在地板上轻轻抽动了一下。
身体里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却被她硬生生压住,不露一丝痕迹。她的胸口缓缓起伏,像是在挣扎着抓住最后一口气,实际上,每一下呼吸都在小心控制力度,保持得恰到好处。
男人蹲下身,一双带着烟草味和汗腻气息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粗暴得像是在压一块快要散架的木板。
痛感从肩胛处猛然炸开,贯穿了整条脊椎,瞬间冲进脑海。阮云琛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哼,冷汗几乎湿透了后背。
??很好,就这样。
阮云琛的意识冷静得像一潭死水。
痛感不是障碍,而是伪装的关键。每一个微小的动作,每一丝肌肉的反应,都经过了她的精确调整,演绎得毫无破绽。
“这情况……”男人低声咕哝了一句,随即站起身,对旁边的人挥了挥手,“这里处理不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周围的人都在盯着地上的她。那种眼神像是在审视某件陈旧的物件,带着某种漠然的实用主义,连怜悯的影子都不曾出现。
“那怎么办?”另一个年轻点的声音响起,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这要是真不行……”
“谁管那么多?”男人打断了他,语气比刚才更低,却透着一股掩不住的不耐,“规矩你懂不懂?车给她拉过去,剩下的自然有人管。”
“拉去……?”年轻人迟疑了一瞬,像是没明白,又像是没敢问。
“老地方。”那男人丢下三个字,已经转身去了另一边,语气里懒得多费一个字。
空气陷入短暂的安静。
灯光从头顶垂落,像一层蒙尘的幕布,笼罩着一切。后台的声音变得遥远又嘈杂,仿佛隔着一层模糊的水雾。
阮云琛闭着眼,寒意从四肢缓慢地爬上来,包裹住疲惫的身体,又渗透进骨髓。耳边的声音时远时近,像是在试图从某个深井里传出,却又被井壁阻隔得七零八落。
有人在移动,她听见了金属的轻响,像车门被拉开的声音,又像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动。地板的冰冷贴着后背,带着某种微弱的震动感,一点一点传递进意识的边缘。
阮云琛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松了开。
“老地方”三个字落下,像一把无形的钥匙,将某个沉默的枷锁轻轻打开。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胸腔里那股灼热的疼痛像潮水般蔓延开来,又被冷意缓慢冲刷,变得愈发模糊。
??很好。
一切都在计划中。
车子启动的瞬间,颠簸让阮云琛的身体像是散架了一样,痛感顺着骨头深处蔓延开来,击中了每一根神经。
阮云琛的额头贴在车门的冷金属上,冰凉感却没能缓解那股越来越烈的灼热。
头顶的车顶微微摇晃,轮胎碾过街道上的坑洼时发出闷响。她闭着眼,耳边是发动机的低鸣和男人低声的交谈,每一个音节都被她细细捕捉。
“她不行了,发着烧,看着挺严重。”一个声音从前座传来,语气冷淡,甚至带着几分麻木。
“真他妈麻烦。”另一个声音跟着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不耐烦,“林医生那儿还能收人吧?最近手头够忙的。”
“还能挤一挤,这种情况送过去,他不会嫌麻烦的。人带着就成,费再多事儿也不是咱的事儿。”
阮云琛的闭着眼,意识被灼热和疼痛分割成一片片断断续续的碎片。烧得模模糊糊的脑海里,却始终有一根细线,牵着她的理智往前走。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里??除去这场突如其来的高烧。
从决定踏进拳场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打拳”。如果没有“意外”,拳场医疗队不会管她,地下拳场更不会为一个无关紧要的拳手花钱。而林奇的诊所,只接待那些“意外”严重到无可避免的拳手。
她需要的就是那个“无可避免”。
这是场精确到每一秒钟的布局:十场比赛,每一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
前三场赢下来,是为了站稳脚跟,让那些下注的人觉得她值得多看一眼;接下来的三场,她故意输得难看,给自己制造伤痕,却不会重到无法支撑。到最后的几场,她又开始赢??不是轻松的那种赢,而是每一步都显得惊险万分,像是在用最后的力气坚持。
她的身体是武器,也是棋子。用它上场,用它流血,用它制造出所有旁人认为的“濒临崩溃”。
她甚至知道自己需要挨哪一拳,在哪个瞬间踉跄,在哪一场结束后勉强站起来,抹一把脸上的汗和血,继续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台上。
伤口,淤青,甚至那几根可能轻微骨裂的肋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结果。受伤得恰到好处??足够重,足够让医疗队的人觉得她撑不过去,却又不至于真正让她倒下。
“不能动”的姿态是她演出来的。她控制了自己的每一次反应,连痛苦都被细细地衡量过??一声喘息,眼皮的颤动,手指无力地垂下,全都精确得像是打磨过的剧本。
可这场高烧,却是计划之外的插曲。
失血、过度运动,再加上伤口暴露在空气里感染,烧来的时候,像一团湿热的棉花堵住了她的每一口气。
这让她看起来更加脆弱,更加符合一个“失控”的拳手形象,但同时也让她身体里的每一块肌肉都发出抗议。
无妨。
阮云琛吸了一口微弱的气,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拉紧。烧得越高,就越能让这些人确信,她真的需要被送去“老地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