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枷锁(1 / 2)
灯光刺目,像一层薄冰盖住长廊的空气。推车滚轮碾过瓷砖地面的声音沉闷又尖利,每一次撞击都像是在敲击阮云琛的神经。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冷冷的,带着金属般的尖锐气息。
阮云琛的手指在膝盖上死死扣住,掌心渗出的细汗让她握得更紧了些。
她的背脊僵直得像一根快要断掉的弦,眼前的一切显得过分安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回荡着。
走廊尽头,医生的背影已经消失在病房门后,那道门却像一堵墙,隔绝了她所有试图抓住的答案。
刚才那句“需要继续观察”依旧盘旋在她耳边,轻飘飘的,像一根虚无的绳索,晃荡在她的头顶,却始终不落下来。
??遗传性肺动脉高压。
这四个字像一道尖锐的回声,在她的脑海里反复撞击。
她早就该知道的。
ICU门口的灯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明。走廊的长椅冰冷僵硬,阮云琛的指尖在扶手上蜷缩成一团,冷得发麻。
淼淼躺在其中一张床上,脸色比病床的白单还要苍白。
心电监护仪的灯一闪一闪,微弱的光点像濒临熄灭的烛火,摇摇欲坠。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医生就已经说过,明确得像在宣告一场无法逃避的刑期:“复发是大概率事件。”
阮云琛紧抿着嘴,站在椅子旁,手指攥紧了背后的靠背,像要用这种力气填补某种正在塌陷的空洞。
她本该时时刻刻记住这句话的。
可她竟然忘了。
或者说......她选择性地忘了。
过去的三年,像是被硬生生抽走了大部分色彩,剩下的部分,是淼淼灿烂的笑脸,是阮秋渐渐挺直的肩膀,是他们短暂而平静的生活。
这样的日子曾让阮云琛以为,命运终于肯暂时松一松手。
可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可笑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那不过是它留给她的喘息时间。
是一场冷酷的骗局,等她稍稍放下警惕,稍稍相信生活,才会重新拉紧,带着更大的力量,把她狠狠拖回深渊。现在回想起来,这种想法可笑得让人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怎么敢?
她有什么资格去沉浸在这样的“幸福”里?
这一切本该时时刻刻提醒着她,警醒着她,可她却松懈了,疏忽了??就像现在,站在医院的走廊里,面对这份早就该预见的“复发”。
阮云琛的指尖一点点用力,抠住椅子的边缘,想要用疼痛来清醒自己。可一切却更加混乱了。
“姐。”阮秋的声音低低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阮云琛没有抬头。
阮秋的脚步声近了些,他蹲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她:“医生说问题不大,别太担心。”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又迅速移开。她没回答,只是低声问:“手术的钱……还有多少钱?”
阮秋愣住了,脸上的神色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云琛抽走了他手里的单据。
脚下的长椅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阮云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把脑袋里的那团乱麻扯开,可却是越扯越乱。
她的眼神落在了阮秋带来的那袋快餐上,袋口敞开着,露出一个褐色的包装盒,边角还被油渍染了一点深色。那点深色仿佛迅速扩散开来,填满了她的整个视野。
??医药费。
淼淼的医药费。
那些数字像一把锁链,缠住了她的呼吸。
三年前的那个冬天,她为了淼淼的手术,踏进了地下拳场。拳头打在对手身上的沉闷响声至今还在耳边盘旋,那三天里,她赚到了五十万,足够维持两年的治疗费用。
阮云琛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紧的手上,指节发白,掌心细微的汗意让她抓不住任何真实的东西。
可是现在呢?现在......
现在她没有任何可以一瞬间将命运扭转的办法。
医药费要多少?五十万?一百万?
阮云琛甚至不敢打开那张缴费单。
早上送报,晚上在汉堡店工作,连轴转的日子已经让她疲惫不堪。
那点微薄的收入堪堪维持三个人的生活开销,像是勉强搭建起来的纸房子,风一吹就摇摇欲坠。
阮秋和她都拿了奖学金,学费之外还能余下些钱存下来,可那些存款少得可怜,堆起来不过是杯水车薪。
而淼淼的病复发得越快,每一次治疗的成本就越高,像是一头深渊里的巨兽,缓缓张开它满是尖牙的巨口,等待着将他们最后的一点喘息也吞噬殆尽。
阮云琛的目光扫过膝盖上那张皱巴巴的单据,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却又停在半途,手指悬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甚至不敢触碰那薄薄的一张纸,生怕里面的数字会像冰冷的锁链,将她的理智彻底拖入深渊。
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到什么时候。
医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平静得像是在陈述天气:“我们会尽力控制住,但这种病……复发的概率很难说。”
很难说?
阮云琛几乎想笑,嘴角却一点也抬不起来。
三年前的她站在拳场的灯光下,迎接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而现在,那笼子变得无形,甚至更加狭窄。
阮云琛闭上眼,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靠打拳,不能再选择那些偏离正道的生路。
可除了这条路,她还能走哪里?
墙上的时钟发出缓慢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她已经快要裂开的胸腔上。每过一秒钟,时间就越是紧迫,而她却像是被钉在原地,连迈开一步的勇气都失去了。
“姐。”阮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压得低低的,像是在怕惊动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
阮云琛的眼睛干涩得发痛,像一片龟裂的土地,没办法再涌出半点湿润。她看着阮秋,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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