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1 / 2）

先前的那抹夕阳不过昙花一现，入了夜，云州城又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夏雨不似春雨那般凉得刺骨，打在人身上也只觉清爽。青石板路很快被淋得潮湿，那些血迹也被雨水洗涮得淡了一层，谢?垂着手走在街上，并未撑伞，在一众百姓的眼里格外扎眼。

“这是那个世子爷吧？”有个妇人小声开口：“他怎么还穿着这身衣裳？”

“哎哟，快别说了，陶姑娘病啦！”另一人忙捂着她的嘴：“谁不知他们二人是一对，听大夫说，陶姑娘病得很严重呢，他应当是担心才......”

这些话谢?其实听得见，但他胸腔被一团打湿的棉花死死堵着，那种疼得要命的感觉几乎要叫他窒息，他没有心思再与这些人计较，他只想出来走走。

先前那个妇人心生怜悯，实在看不下去，忙撑了把油纸伞送过去，她道：“贵人，还是打把伞吧，陶姑娘她......她想必也不愿见到贵人这幅模样......”

见谢?不为所动，径自越过了她，看着他颓然的背影，妇人抿抿唇，小声开口：“城西那边的道观挺灵的，贵人若是信这个，就去道观拜拜吧。”

年轻人脚步一顿。

妇人见他停住，忙将伞送了过去，硬塞进他手里。

他半张脸被油纸伞遮住，叫人瞧不清是什么情绪，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开口：“多谢。”

妇人见他再次迈开脚步，竟是往城西的方向去，她也作势凭空拜了拜。

她小声嘀咕道：“老神仙，陶姑娘的本事大得很哩，没有她的话，云州的百姓还不知要死多少，她也算做了件大善事了，这小郎君看着也怪可怜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您就行行好吧......”

谢?撑着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灵台观的门口。

他踏着台阶走了进去。

灵台观还是上回来时的模样，只是此时入了夜，一些小道童与道人都不知去了何处，至少谢?抬眸看去，这观里除了他，便没有其他人。

他将油纸伞收了，放在廊柱边靠着。

这截台阶很高，他站在上面，恰好能看清正前方的香龛，能透过香龛的缝隙，与殿内的那尊神像对视。他曾说过，狗屁的天命，狗屁的老神仙。上回来这里，他对这些虚渺的东西嗤之以鼻，他讨厌这里。

然而此刻，他下了台阶。

缓缓跪了下来。

“老神仙，”他道：“是我不敬在先。”

他神情虔诚地磕下一个头，又起身往前迈了一步，继而再次跪下。

他跪得很重，道观铺的青石板有些粗糙，可他不觉得疼。

他又道：“神佛在上，是我犯下大错，是我该死。”

他一步一磕头，到了香龛面前时，仿佛是恍惚看见了那道虔诚拜神的身影，她那日的话也回响在耳边。

-不拜拜么？

-不怕三清真人怪罪么？

他又重重磕下头，这次很久都没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他的后脑上，又顺着他的耳后往下颌流，青石板路的坑坑洼洼里早已积起了一滩水，他垂眸看着里面的倒影，看着自己这张脸，再度开口。

只是声音有些发颤：“她那么信奉你，你是不是该大显神通，庇佑她一回？”

“不敬不信的是我，为何苦难都给了她？我愿意受着，只要你能让她醒来，你要我的命，还是要其他的东西，我都能给。”

年轻人就这样自说自话地、神情虔诚地跪进了殿内，跪到蒲团上时，他抬头看向神像，抽了三根香点燃，重新合上眼眸，将那三根香贴在额前，重重拜了下去。

“求你救救她。”

他近乎无声地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求你，救救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是神仙，你一定有办法。”

“我不能看着她死。”

“那鲁多说草原的药有奇效，我应下了，可已经过了两日了，还有三日，我不敢赌。”

他的脸几乎贴到了地砖上，怜悯众生的神像下，他呜咽着：“但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要惩罚就惩罚我，从头至尾都是我不信你......”

“我求求你，你若能救她，从今往后，我会是你最虔诚的信徒，直到我死的那一日。”

“直到我死......”

......

又是两日阴雨天。

缇缇古丽尔的朋友终于在第四日的戍时半刻赶了回来，离毒发的第五日只差将近两个时辰了。

猪儿虫如其名，是条模样狰狞无比的多足虫，缇缇古丽尔忙用匕首将猪儿虫刺死，又拿来碾药的石罐，将猪儿虫捣成药泥后，她便烧了热水，将药泥尽数倒进热水里。

“要熬一个时辰，”她沉声道：“都别站在这里，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谢?从道观回来后，又一直守在陶霁身边。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会对未知的东西产生猜忌，他既渴望陶霁醒来，又担心这几日是无效的等待。

纪珈芙又端来一碗温补的药。

陶霁这几日根本没办法自行将药咽下去，其他人喂进去的药下一刻便会顺着她的唇角流出来，是以，谢?与前几日一样，将碗接了过来。

继而喝下一口药，俯身贴上陶霁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