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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春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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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雨天,冬季那场冻雨停止后,初春的雨悄然而至,它们就着初上的华灯和夜色,亲吻杭州街巷的青石地砖,留下荧绚似金的痕迹。

柜台前的一人打了个响指,不大不小一声响,足以吸引店里的伙计,而不会干扰到其他客人。

伙计执起酒壶时犹豫了,问道:“公子,今儿晚上您喝得够多了,要不缓缓吧?”

对面的客官垂眼视着自己的酒盅,默不作声,伙计跟着他也沉默了稍顷,只得为他再次添酒,“小的做主给您温了酒,公子暖暖身吧,这天儿,喝冷酒不好的。”

他还是不作声,伙计默默叹了口没来由的气,转身去忙活了,此人脸生,应该不是杭州人,却是近期酒肆里的常客,那样俊秀的人看起来却很消沉,大概每个人都有他心底最深处难以言明的情怀吧。

酒肆内的客并不多,他们闲谈起来时,并不刻意避讳口中的那些话,很容易就能被耳力好的人探听到。

一张桌上的一人叹了口气道:“往后去这日子愈发难喽!”

同桌的人问:“兄弟这话怎么说?长安那面又有什么动静了?”

那人解释道:“我那侄子,不是咱们杭州衙门里的捉钱令史么,我听他说,中/央下发了几道敕令,什么收回京城官员职田敕,取消平康二年公廨敕,结清各级公廨放贷敕,你想吧!”

“哎呦!”他的同伴说:“这么说,宫里没本钱了?”

那人狠狠点头,“都惦记上官员们田地里头的收成了,可不是没钱放贷了么,还要提早收回往年的本钱,各地的捉钱令使已经开始活动了,那几道敕令已经印好了,隔天的邸报上立马下发!”

同桌的人这才恍过神了,“天爷!朝廷和当官儿的都没钱了,咱们老百姓可该怎么办?”

那人又道:“谁还顾得上咱们的死活,有口粮得紧着边境的将士们先吃,没粮,谁又肯为朝廷卖命!江南的余粮是多,可也架不住连天的雨水糟践啊,今年的收成不定什么样呢。”

他们的隔壁桌是另外一场对话,其中一人叹道:“还有半个月,昌睦公主的车驾就走到原州了,这不是把人白白往虎狼窝里送么?那吐蕃到底是图人还是图城,朝廷会看不真么?说是议和?到底什么条款?什么章程?哪有大开城门迎人的道理?”

另外一人冷哼:“依我看,当今龙椅上的那位根本不配做大秦的举鼎之人。”

旁边又一人劝他声儿小些,“不要命了?这跟婆娘过日子是一个道理,除了跟那位凑合着,也没别人了!”

最先说话的那人瞪眼反驳,“这怎么能是一个道理,你家婆娘不听话了,还能经你几顿打,你能调/教皇帝么?”

“诶!”被他呛声的这人道:“你说话当心啊,谁打了?你才打婆娘呢!”

边上那个开口劝和,“喝酒喝酒,这还能说急了?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人顶着,怕什么?”

两人一齐调转矛头对准他:“天塌砸众人,咱们算个什么蛋!最先碎的就是你!”

国破的惶恐四处蔓延着,渗透着,身处富庶江南的人们也许看不到边境的真实境况,但是他们拥有朴实的聪慧,他们猜测着,推演着,从朝廷下发的各类条文中探究到了不寻常的踪迹,而结果让他们惊觉不妙。

他们十分清楚自己的命运: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他们只能依靠酒水暂压心底最深处的无措,相互诉说着惊慌。

人们情愿一起破碎,与他人的残肢相拥,而不愿独自面对黑暗。

柜台前的人有意遏制自己的耳力,隔绝了世间的人声。她望向杯中酒,又撇开了眼,她不愿与水面下那个濒于溺亡边缘的人对视,于是端起酒盅一饮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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