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29章(2 / 2)
他眉头轻皱,继续道:“天很蓝,很高,很远。太阳底下,东宫的屋角像描了金边。比屋角要高的是一只风筝,翅膀一边大一边小,不是买的,是人手扎的,扎得很用心。风筝被牵在一个人手里,是个孩子的手,被一只大人的手包着。我听到曳线时风筝的纸面振动的声音。我听到他在叫我……他也在笑。在院子里,我听到马蹄驻步,我松开了那根风筝线……我听到我春天的童年。”
随着他的描述,沈娑婆再次拨弦,很缓很柔,像那只放风筝的手。萧?深深呼吸一会,抱过自己的琵琶,追着他的乐声拨弦。
音乐的世界里,那只风筝越飞越远,五彩斑斓地冲上白云,在云间放大所有细节,让人得以看清那写着“天下第一”的飞白书法。它从半空中打着旋,终于坠落尘世时,轻轻栖在黑马鞍鞯上,像只蝴蝶。
音乐逐渐盛大,阳光团簇绽开,萧?看清握着自己放风筝的手,它现在牵起另一只手,那只手戴着扳指,手面遮着半截大红箭袖。
萧?看着那两个人的两只手缓缓摩挲,十指相扣。
乐声淅淅沥沥,太阳淅淅沥沥,金点子般的光辉雨一样下起来。是风吹动梨花梨叶、吹响梨树枯皮的声音。
徐徐收束的尾声里,萧?再忍不住,身体伏在琵琶上,风筝般颤抖起来。
沈娑婆静默片刻,还是放下琵琶,轻轻抚摸他的后背,道:“殿下,音乐可以让我们通达一切想要通达之处,哪怕是过去,哪怕是梦境。你全部的心绪,归根到底,都要回归到自己身上。或许有一天,父母会离开你,妻儿会怨怼你,朋友也会背叛你,但音乐不会。你自己不会。”
***
我与萧?并无深情厚谊,更有君臣之分,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同我讲这些。但我明白,正因交浅,所以言深。
这些话,萧?不能同任何人讲,不管是他的父亲、老师、挚友,甚至是身旁的近侍阿子。讲给他们,无济于事,徒增他们的烦恼而已。可如果再不讲出来,他承受不住这样复杂沉重的情绪,很可能会导致他重陷童年的噩梦。
萧?必须自救,他自救的第一步就是诉说。而我,正是最完美的倾听者。
因为无关于己,所以不会受到他的影响,一起牵连进情绪的泥潭。同时,我和他在音乐的部分有所共鸣,而音乐是情感的美学,这说明在情感上,我也可以和他有所相通。
我不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更不会是舍身相救他的人。但我是最适合拉起他的那只手。
他要的就是不能舍身相救。
不多时,萧?从琵琶板上抬起脸,冲我笑了笑,说:“叫沈郎见笑。”
我摇首,见他要起,便伸手相扶,手掌刚触到他臂弯,便听远处传来一阵忙乱。
我随萧?一齐转头,见一支龙武卫冲入东宫,分为两列,将所有人包围入殿。紧接着,我瞧见诸多女官列队而入,手捧水瓶、香炉、香盒、骨朵诸物,最前头,曲柄、直柄的两把黄伞如同羽翼,在微风中淅淅有声。在那宫装贵妇人由众人簇拥下步出之时,东宫大门轰然关闭。
这时,我听见龙武卫将军尉迟松高声喝道:“有人实施巫蛊,意图谋害殿下。奉皇后殿下懿旨,闭户审问,不得出入!”
***
皇后驾到之后,我便由龙武卫所驱,与教坊众人一齐在阁中听候命令。
皇后步入阁子时,萧?已经安坐。皇后走上前,探手摸了摸他的侧脸,道:“阿子,给殿下端盏热汤。现在快到了殿下吃药的时辰,叫人把药炉端过来,就在这边煎。”
萧?躬身道:“惊动殿下,是臣的罪过。”
他将主位让出去,自己坐在一旁的太师椅里。皇后便携他的手,叫他同自己往上坐了。
这是我第一次面见皇后。
皇后杨氏今年二十有七,已算不得年轻,皇帝立她为后出乎许多人的意料。可不得不说,杨皇后的脸上,依旧保有少女青春的美丽。她身材娇小,杏眼灵动,倘若笑起来,怕仍能见几分烂漫情致。但杨皇后严妆大服,不苟言笑,又见成熟,极有气势。她携萧?坐在身边,不像母亲,更像姐姐。
无论世族子弟还是宫人乐者,俱押入堂中。郑缚仗着是皇后外甥,已头一个叫起来:“娘娘,难不成要咱们跟奴婢们一块审问么?”
杨皇后道:“你的意思呢?”
郑缚一个瑟缩,不再说话。
虞闻道也开口:“臣等受陛下所邀,为东宫座上宾客。如今案情未定,将臣子比如阶下之囚任意羁押,是否不妥?”
杨皇后笑道:“本宫知道虞郎锦衣玉食,没有受过委屈。但你要晓得,太子是储君,更是陛下的独子。事关社稷安危,孰轻孰重,心中要有判断。今日别说是你们,就是你们的父兄在此,本宫闭户审问,他们也不敢二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