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五章 冤屈悠悠天地窄(1 / 2)
郑纯从未见过这样荒唐野蛮的朝堂。
三独问审,分明是对他“妄设妖言,大逆不道”一罪的审问,最后竟演变成了朝堂两党之人的唇枪舌战,两方人甚而隐有抡臂动手的架势。
以尚书令王博为首的一派应是通宵达旦地钻研了那首诗谶,恁是给萧家和侯府皆安上了意欲谋逆篡国的罪名,甚而诬蔑那西方佛教乃真正的邪教。
言说那诗谶里与刘氏三分天下的“鬼八千”便是长安魏家;“余下一分在江东”又分明说的是辖制扬州的侯府二郎君,而侯府二郎君这些年更是在扬州大兴佛寺,与那异域妖僧大肆宣扬从西方传来的邪说异教,其罪明矣;偏生萧家与这两家皆有亲,“司马门前”的“胡马”正是萧家勾结匈奴胡族的罪证,谋逆之心已昭然若揭。
章峁见这干人仅凭一张嘴就给叔父和萧家安上了这样大的罪名,登时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若非阎公在一旁拉住了他,他怕是要上前抡拳将这些人皆狠狠揍一顿。
“小侯爷莫冲动。”阎公朝他摇头,小声劝道,“且先静观其变,冲动只是在给他们递刀。公道自在人心,瑜白身正不怕影子斜,贵府二郎君在扬州也甚得民心,萧家亦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王令君这帮人兴不起多大风浪的。”
听言,章峁不由看向了前头正与王博那帮人理论的萧太尉。
只是,身为武人的萧太尉并不善言辞,几番论战接连败下阵来,最后竟气得扯下了头上的长冠掼在了地上,气咻咻地道:“你们既这般胡搅蛮缠,恁是要将这些虚妄荒诞的罪名加在‘司马’头上,这司马之位某也不坐了!你们谁要坐便坐去!”
随之,他又脱下身上的袍服、解下腰间的佩绶,将其悉数往王博脸上狠狠掷去:“老匹夫,你们不就是觊觎这个位子么?就看你们如今还敢不敢坐这个位子了!”说完便起身离席,大步跨出了崇德殿。
殿上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永嘉帝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小小的身子缩在御座上瑟瑟发抖。他本以为只要让舅父离开侯府、离开舅母,便能救得了他,却不想,事情远非他想得那般简单。
此时,看着那些与王博站在一处的朝臣,他只觉这些人才是那诗谶里能将他拆吃入腹的八千恶鬼,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瞬间打破了殿上的寂静。
这时,始终不曾参与朝堂争论的阎公终于开了口:“天家受惊了,郑傅君的罪,不如择日再议吧。”
王博当即反驳道:“谋逆之罪,刻不容缓,怎能一拖再拖?”又向抽噎不止的永嘉帝道,“天家莫要惊慌害怕,有臣等在,不会让这些逆臣贼子伤到天家分毫的!姓萧的如此藐视君威,忒狂妄无礼了!还请天家准老臣将那贼子逮回来,就当着殿上百官的面施以廷杖,也好以儆效尤!”
永嘉帝强忍着眼泪,将阎公托小内侍悄悄告诉自己的话对着王博又说了一遍:“萧……萧家满门皆是忠义之辈,萧太尉更是辅弼先帝的有功老臣,不宜当众行刑折辱,朕……朕自会对其加以申饬,命其修德自省。”又弱弱道,“朕乏了,今日便退朝吧。”
“不可!”王博霍地跪下了,声嘶力竭又义正言辞地劝谏着御座上的天子,“天家贵为天下之主、社稷之君,当以苍生黎民为念,以家国社稷为重!郑傅君造妖言惑众,侯府与萧家亦有嫌疑,还请天家以社稷为重,莫要荒废朝政,更莫要徇私枉法!还请天家再稍后片刻,待老臣再问郑傅君些问题,也好让天家看清他的真面目!”
永嘉帝不敢驳斥王博的话。
平日里,朝臣便皆为王博马首是瞻,而他这个天子的话反倒无人会听,若非他身后有太师阎公与舅父帮他撑着,他这个天子也不过是个傀儡。只是阎公性情太过温和,又上了年纪,压根斗不过王博一党,许多事皆是舅父出面处理的。
他虽年幼,却并不愚笨,早便看出王博一党对舅父积怨已深,这回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
王博也顾不得永嘉帝,径直行至郑纯身前。见这郎君即便跪着,也始终面目平和、神色沉着,一身君子大雅之气仿若已融进了他的骨血里,竟让他生了惜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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