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郎舅(1 / 2)
大约因为午睡前听玄鸟乌衣讲,恒王名为“?雩”的缘故,东衡梦里也带着?笋玉色一般茵茵的绿意。这次倒不是愿故意戏弄,而是因为春夜大佬害怕挨揍,非要挤在东衡身边午睡,散溢的虚无气息难免会影响到他。
梦里,不知为何是有天氏天宫的花枝,而东衡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发现自己成为了有天氏大天官,而身边高大的侍从是他的昭明侍卫。
侍卫却不是兰?潇洒聪敏、文武双全的风格,目光很是呆愣。甚至举动都是一顿一顿的木然,只会做一些取纸磨墨的简单事情。
是了,连名字都叫“木然”。
东衡有些温和地想,倒也觉得心里安宁。侍卫不曾戴面具,露出平平无奇的面孔。东衡放木然在身边,只因为一个“忠诚”??话是姬薇臣亲口说的原话。
木然是姬薇臣送来的,姬薇臣从不送闲人。以往是在桃川送玄鸟乌衣,而今是在清棠送木然。东衡照单全收,好好相待。这大约是个噩梦吧,东衡清醒地想??玄鸟乌衣死了。但是阿然到了身边,偶尔眼眸中会出现一丝熟悉的温柔安静。
姬薇臣也拿不准这是否是玄鸟乌衣的残魄,只能说当个念想。
...念想也好。
既然如此,东衡心里便也安静了。
妃丽殿的绣春暖阁里,愿是从来不老实的,午睡睡了一会便要醒来作怪。自去暖阁外头找一枚白梨,撩袍坐在殿外的门槛上,看着春光花枝咔嚓咔嚓地啃着吃。
玄鸟乌衣和舒蝶祈先还嫌烦,互相困倦地推搡一会,都懒得去揍人,慢慢先后都沉入睡梦里,让愿免遭一场无妄之灾。
木然。
东衡唤。
木然温静地看来。有天氏天宫的花枝纷纷开落,春秋光阴流转。一来一回,东衡仿佛在木然的眼眸中,看了三十回。
三十年了。东衡说。我要卸任了。回乡侍奉父母双亲。
??你跟我走么?
??还是...
东衡是不愿意木然去桃川的。不愿意再让他回到折磨孩子一辈子的父母身边??东衡想,还是我照顾的好。像是槐叶二三,飘落在绿池上,不起涟漪。
木然垂首,不曾言语。半晌,一字一顿,说:“桃,川。”
东衡闭眼。心里坠得沉沉,想他是不是一直知道,一直都懂。
于是便着人送他先回桃川。而后自己递交辞呈,收拾行囊,牵马回梨花山。走在春光里,忽然想到,原来三十年都是好时光。
愿还在嚓嚓地吃雪梨。
在这静谧的午后,愈发衬得宫殿安静,花枝安和。
愿很喜欢听年轻人陷入睡梦中的轻轻呼吸声。愿常觉得这些孩子们活得很累,唯有在美梦中会获得一晌轻松。
愿又捡了一枚白梨,啃下一口。
淡甜清凉的梨香气息,微微盈盈在妃丽殿中。
梨花山中尽是梨花。
东衡牵着白马,彳亍回家。渡头的梨花瓣子落在白马额头上,白马便就甩掉。
东衡笑笑,摸摸白马,走上春舫。一径春水,要带他回家去了。便这样悠悠然然地轻舟小棹,到的春雨伞庄下的梨花山道上。
却见覆盖青铜面具的青年,站在高古的老梨花枝下。
东衡站住了。
覆面青年的行动,还是很僵硬的。但还是很努力地,调动双腿,向这边走来。
??只能说姬薇臣的本事实在太差,唯能从虚无中抢捞回一丝残存的正气。寄希望于他能跟【无】一样,历经千百年云华正气的滋养,再生长出完整的灵心和身体。
??要么就是师哥的手艺不够顺滑,彩绘木人作战可以,但平时行动,实在不像样子。
东衡想,我应该说什么呢。
若是三十年前,他早已在揍这让自己大悲大喜的木人了。但是过了三十年,他的脾气已然磨平,心境全然温和,连被父亲丢在珠玉里的戾气也都平和地融化在心血里,所以他只说:
“站着别动。”
“我过去找你。”
木然站定了。
东衡便下春舫。因为眼睛一直盯着木然的缘故,靴下不小心地崴了下。木然下意识地要来接,但看他自己站好了,想起他的命令,又乖乖站定不动??只是,只是因为手脚调动不便,所以还维持着非常僵硬可笑的姿势。
东衡想笑又想哭。
木然的神情木木的。然而眼眸里,却泛起了微光。
慢慢地,缓缓地,木然调动木僵的手,按在覆面上,而后??笨笨地拍了下来。
??是蓝梅雕凿的玄鸟乌衣的容颜。
??早已猜度千万次,猜度无数次,最终看到,还是觉得心脏都在抽痛。
玄鸟乌衣慢慢地开口,愣愣地唤:
“阿,衡。”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
巧笑东邻女伴,采桑径里逢迎。疑怪昨宵春梦好,元是今朝斗草赢,笑从双脸生。
......
在啃雪梨的甜香和清脆的声音中,东衡疲惫地睁开眸子,看向床头的愿:“前辈...”你让我睡个安稳觉能怎样?
愿微微一笑,竖起手指在唇上。
东衡垂眸默然。
愿笑而俯身,贴在他耳边问:“梦到了什么?”白梨的甜香氤氲。
东衡皱眉,不愿多想??太不祥,不愿多讲。
愿却是笑了:“应该是好梦罢。我看小鸟这孩子很好,虚无也不会太难为他了。”
东衡倏忽转头看愿。
愿只是笑,转头再去啃梨,却是再不肯多言一语。
“前辈!”东衡起身按住他的肩,怕惊扰外间熟睡的两个,只得轻声问:“前辈是不是知道什么?”
愿只轻轻说:“阿衡,人世只是一场春秋大梦。过去,未来,只要梦境相通,没什么看不到、不知道的。”
“然而这一切一切的存在,都将归为虚无。”
下午,玄鸟乌衣跟东衡去勤政殿,给桃川写信,要王寿延龄和隋清朗出面,摆平易水赢鎏。大荒在易水不敢有探子,所以现在也完全不知道赢鎏的动向。按照萧纵对赢鎏心有余悸、添油加醋的描述,很有可能某天一早睡醒,赢鎏的刀已经插在玄鸟乌衣枕头上了。
??“就是这么热爱偷袭,那混账小子!”萧纵怒道。
玄鸟乌衣安抚下萧纵,心里也开始不安。于是事不宜迟,此事得快办。
桃川玄鹿君几乎瞬间回信。但王寿延龄沉默一会,才小心翼翼问道:【??,真要战?】
“只是观兵。”玄鸟乌衣温声道,“我保证不会开战。所以请...玄鹿君,再为我出手一回。”
王寿延龄便不再言语。
“姐姐呢?”玄鸟乌衣问。
王寿延龄道:【去买彩线了。给赢鎏缝制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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