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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灯笼纸(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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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下土地忽而变得结实而光滑,污黑的融雪也不再沾染鞋面。行至某处,辛晚楼踩上了第一块儿泥砖。自此开始,一直延伸入皇城的道路尽皆以雨雪不融的泥砖铺就,延伸数十里。

已入宣阳坊。

辛晚楼脚步踯躅,看着那泥砖暗暗思忖。沿着条路走下去,只怕要到那一处……她自离了皇宫便再未踏入城中半步,如今,这更是她在整个长安城内最不愿踏上的一条路了。

奈何严子棠步履不停,她倒吸一口气,垂下的双目只盯着他脚下污了的灰色衣摆。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严子棠身后,视线中不久便出现几只穿着相同皮靴的脚,随即又听见兵器跺地的声响,接着只听那几人喝道:

“你二人是何人?襄王府外,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果然至此。

辛晚楼依旧垂着头,却不由加快脚步。严子棠恍若未闻,血肉模糊地缓步向前。辛晚楼绕过襄王府的守卫,下意识遮挡背上长刀,在严子棠背后重重推一把。

“你??”

“咱们二人如今看上去同杀人越货者没区别,”辛晚楼蹙眉,口是心非地解释自己为何急着走远,“王府守卫定然在意。”

严子棠不明所以地被她推着离开襄王府门外,红衣的守卫依旧端着长矛站在街口,于远处遥望二人走远。他也站住回首相望,又凝重地看向辛晚楼,半晌一哂:

“戕害性命的神教无人去管……我一个砸了轩辕镜划花了脸的倒是要被当成什么恶人……”

“当真是世殊时异。”

辛晚楼并未留神听他所说,双目远远望着襄王府外垂挂的灯笼。

冬日苦寒。那新挂的灯笼看着富贵敞亮,实则也只是几枝竹丝裹一层脆弱的薄纸、笼着一株微末灯火,在寒风里不住摇晃。身不由己。

守卫终于退回王府门边,照旧驻守。灯笼的微小的光晕在白凄凄的日头里几不可察,如同王府里那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一般。

长恨此身非我有。

“你是个读书人,”她看着襄王府门外的纸灯笼出神,语意幽微地轻声道,“快到年关了……怎么不去准备明年的春闱呢?”

严子棠闻言一怔,右眉挑起,那枚眉下的红痣便也一同扬了起来。

“为我娘。”

他轻笑道。

“我娘生了四个孩子,”他这般说,手上却摆出一个“三”的样子,“死了三个,只活下我一个。”

“我那三个兄弟接连夭折,不久我爹也暴毙身亡。他考了一辈子功名,终于过了乡试,谁知却在庆祝的宴席上喝多了酒,当夜栽进河沟里,便淹死了。”

“我娘自此背上一个克夫克子的名号,无从改嫁、我爹也并未留下多少积蓄,便只在翠微楼里找了个粗使的活计,受尽白眼地将我养大成人。”

“陈仓是个小地方??三步一个熟人的小地方。不少人都知晓我娘接连克死家中四个男丁的事,便有许多人找她麻烦??不喝她端来的茶水、不用她洗过的碗筷,生怕自己一条贱命被轻易克死……”

说到此处,严子棠不由失笑,神情中俱是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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