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隐忧(1 / 2)
置身于原野上,落日几乎要将整片天空都烧成暖橙色,策马徐行,便觉十分辽阔。
冬末春初的风依旧冷冽,刀子一样刮在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连鼻翼间的呼吸都冰凉。
背后传来马儿的嘶鸣声,还有马蹄踏碎水花泥土与石板相击的声响,带着??的急切和凌厉。
杨柳起初以为是疾行的过路人,直到这声响离她越来越近,回头时才见一匹雪白骏马头身上扬,前蹄半屈在空中,而萧策安坐在马背上,勒紧缰绳制住白马。
萧策安道:“过来。”
杨柳笑笑:“不了,我自己会回家。”
萧策安眯眼。
她笑起来有些傲慢,白皙的下巴微微昂起,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像是才在东宫混熟时的狡黠。
如同那个雨夜,她提着毛笔在床沿边,晃着脑袋给在他脸上涂涂抹抹。他本该呵斥她停下,但毛笔凉而柔软的触感和她的指尖如出一辙。
萧策安心情莫名好了几分:“怎么不来找朕?”
杨柳不置可否地挑挑眉,打马往回走:“我的事,找您做什么?”
萧策安在她身旁:“朕已经处理好了。舅父过一阵就会回范阳,不会再回来。”
杨柳侧目颔首:“知道了。”
萧策安翻身下马,一臂揽在杨柳腰上,带着人下来。
杨柳皱眉推开他:“你做什么?”
萧策安:“看你学朕学的起劲,教教你怎么学得更真。”
杨柳往前走,根本就不理睬他。
两匹马离了人,漫无边际地走着。杨柳还准备把马还回去,自然不乐意看这匹马走丢。
但石子打在两匹马上,马儿受惊,飞快地奔腾。杨柳如何追得上,回头去看罪魁祸首。
萧策安有些得意:“你不谢朕?”
杨柳踢开脚边的石子,不甚在意:“您才不是为了我呢。没我您也要对付他,拿我做筏子,还要我来谢您,哪里有这样的?”
左相一年多前因为齐王的事情被处死,随后左相的位置便一直空悬,那时杨柳就一直留意着。
如今右相也被革职,如果两个相位都空悬不定,那么原先归属于两位丞相的各部门官员大概要落在萧策安手里。
他对权势的渴望如此强烈,连自己的舅父都不放心,势必要将权势都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杨柳甚至觉出兔死狐悲之感。
她哪里有沈相与他亲厚?想必日后他处理她,要比这更加冷酷才是。
萧策安扳过杨柳脸庞:“哭过?”
杨柳道:“你才哭呢。”
只需瞧一眼她湿润的眼角和泛红的鼻尖,萧策安就知道是在嘴硬,也不点破。但看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沉思与悲愤,萧策安面色渐沉:“怎么,怕朕也撤了你的官?”
杨柳心惊于他的敏锐,反应的功夫,他已经恼怒地甩开衣袖,胸膛起伏,背过身平复呼吸。
他的背影高大威严,气势沉冷,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令人望而生畏。
但近来他在杨柳面前总是克制着,不着痕迹地示好。杨柳偶尔故意呛他,他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以至于杨柳都有些忘了,他还是个帝王。
像他雷厉风行地裁去沈相一样,他也可以如此对待她。
国公府富贵显赫,她和父亲无意对陛下构成威胁。但陛下的权力永远在国公府之上,无论权势门第,在陛下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世人眼里声势赫赫的国公府,也只有对上陛下,才知道所谓富贵声势,实在不足挂齿。
萧策安着实被杨柳气到了。
罢免右相,岂是易事?纵然他早有准备,可延后再议,却比如今匆匆行事简单许多。
杨柳倒好,不只怀疑他,还如此畏惧他。怕他摘了她的乌纱帽,还是怕他置她于死地?
良心都被狗吃了么!
哪怕不照铜镜,萧策安也知道自己的神情必定阴郁得可怕。念杨柳方经大事,他也没什么吓唬她的心思……他呼吸顿住。
纤细柔软的身躯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萧策安垂眸,看着从背后环住他腰身的纤纤素手,感受到下颌抵在右肩上的力道,没几分力气,柔柔的,扫得他那片肩和心尖同时涌上痒意。
“对不起,陛下,”杨柳斟酌道,“我方才是太害怕了,一时糊涂,并不是真的怀疑您。”
萧策安不语,只眉峰微扬,侧颜冷峻。
“陛下,我之前真的好伤心呀,”杨柳道,“我那时候就想,如果能见到您和父亲就好了,可是我一个也见不到。”
肩头一片濡湿,萧策安蹙眉,将杨柳转过来,看到满脸泪水和潮红的脸颊。
杨柳还在喃喃低语:“我也变得好卑鄙。您来帮我,我却反过来质疑您。”
萧策安指腹重重擦去杨柳泪水,“脾气又臭又硬,泪倒是多。从前还以为你机灵,不曾想是锯嘴葫芦成精。往后再遇到这样的,该打打该骂骂,挥几剑也使得。只要朕在,这天下就没要你让着的人。”
杨柳眼睫扑闪:“那您就这样革了沈大人,不觉得可惜吗?”
萧策安直直晃神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有什么可惜的?治国用人,德才兼备自然是上乘。可若是心术不正空有满腹经纶,还不如用个妥当的庸才。”
何况他早就警告过舅父,是舅父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杨柳,不止触碰他的底线,还冒犯他的威严,他绝不会让步。
杨柳很少对他低头,大多时候都是目光一扫而过,便望向远方,眼不见心不烦,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即使她示弱的嗓音听起来有些生硬,萧策安也止不住高兴,“朕这不就来了吗?”
她愿意对他低头,就是在尝试接受他。
萧策安看着杨柳湿润的眼眶和在眼里打转的泪水,取帕子擦净,“你父亲,朕也会着手调他回江左。”
杨柳笑起来:“谢谢陛下!”
悠扬的口哨声响起,毛色雪白的马儿飞快赶来,萧策安去理它的鬃毛,它乖顺地蹭萧策安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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