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盈盈一水间(2 / 2)
“许是寅时刚过。”
“可我怎么觉得,已是卯时初刻了呢?”
卯时初刻,是川流院前厅每日交接任务与消息的时辰。这件事只有川流院中负责消息收集的人和公子琰身边的几位知晓,至于那些养在后院的“走狗”既不需要也没有办法察觉。
但这都不是最令人在意的地方。
那对姓汤的孪生兄弟各有所长,尤其是弟弟汤越,性子沉稳、敏锐非常,不论身处何处,只要抬头望一望天色,都能准确估算出当下时辰,从未相差超过半刻钟。
破木凳子上的身影缓缓起身,那把从不离手的刀就垂在他身体左侧,像鹰隼收敛在羽下的翅膀。
“船的事我都听到了,汤先生何必装傻?”
那少年本就通透的五感在那种怪病的作用下变得越发难以防备,竟已在瞬间在风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什么船?”
汤越面上依旧无悲无喜。他远比他的同胞兄弟镇定得多,就是天塌下来的事到了他这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沉了的船。”
“这几日上游又有堤坝决口,每日都有船只遇难的消息传来,川流院不是第一日收到这样的消息。”
郁州一带本就多雨,
有时不仅有天灾、还会有人祸,而出于防范和监视的目的,附近河道河口乃至各个码头渡口都有川流院的暗桩,他们每日会将洪涝和水匪的情况简单汇集到竹楼,消息头天晚上送出,次日一早到达,几乎从未间断。
“确实如此。”李樵的声音沉沉在他耳边响起,带了几分压抑的杀气,“不过你千不该、万不该亲自来送药。”
不等对方话音落地,汤越腰间的短柄斧已经出手。但那少年身形超乎常人的灵活,全然看不出这些时日在院中枯坐时的模样,这一击甚至连他的衣摆都没有碰到。
木盘凌空被斩做两截,空了的琉璃碗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汤越抬起头,李樵的身影已跃上苍天古树树冠,并在下一刻躲开了迎面袭来的斧子。
汤越盯着对方,声音中多了些压迫感。
“怎么?莫非你要闯前厅吗?公子既然敢收你,自然有手段镇得住你。”
他说话间,那少年已经一个起落翻身站上了院墙。
“我对你们的前厅一点兴趣也没有。我自己的事,我要亲自确认。”
那些被小心藏起来的本性与情绪在这一刻犹如火焰被释放,烧得他忘记了一切规矩和约束,直到确认了心中所想才肯罢休。
院中云板已被鸣响,前后八声,意为示警。
汤越加快了脚步,迅速挑选出最近的路线来到了竹林中最高的那间竹楼。
迈进竹楼的一刻,那少年逃走的消息也已落入窗边公子的耳中。
汇报完毕的人领命退下,与汤越擦身而过,后者望向竹榻上的人,那双放在竹榻旁的靴子积了薄薄一层灰,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汤越不动声色地上前,一边将那扇支起的窗放下来些,一边轻声道。
“听说是邱家的船,前厅的人才坏了规矩、议论了两句。不过公子放心,我在他今日的药里掺了东西,他逃不远。我让人跟在他后面,不要轻易出手,免得伤得重了,回来还要麻烦公子。”
随着窗子被放下,投在公子琰脸上的光也一并隐去。他仍保持对着那扇窗的姿势,半晌才转过头来。
“阿越了解狗吗?”
汤越少见地停顿片刻后才答道。
“接触得少,谈不上了解。”
窗边的公子晃了晃头,似乎是在笑。
“狗比人好懂得多。不管受过多少棍棒苛待,但凡有人施舍一丁点的温存,便会记上一辈子,瞬间忘了吃过的苦头,哪怕只是模糊听到昔日主人的脚步声,也会控制不住摇起尾巴、挣脱铁链迎上前去。”
狼与犬系出同宗却相差万别。很显然,这院子里如今就关着这样一群犬狼混杂之辈。
汤越颔首而立,开口确认道。
“公子可还要留他?”
“且先看他还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吧。”
公子琰话音方落,汤吴的身影已急匆匆赶到。他面上带着明显的怒气,人还没站稳,声音便已传来。
“他敢逃一次,之后必定再犯。公子将此事交给我……”
“阿越已派人跟着,你去做什么?”
汤吴难掩急色,显然知晓那少年的身手和实力。
“这院中能拦得住他的人不多,出了竹海更是麻烦,他知晓川流院的位置,若当真让他跑了,咱们只怕是要……”
公子琰没有指甲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竹榻。
“眼下救上来几人?”
汤越沉声回道。
“两人。”
公子琰闻言,当下合上眼。
“船从九皋出来的时候不是不止两人吗?不急,他会回来的。”
苍白的日光方才升起,竹楼外的竹海晨雾弥漫。
雾气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比风快、比雨急,瞬间在那片混沌中破出一道新绿。
摇曳的竹叶被分开后又聚拢、恢复如初,远远望去再瞧不出任何痕迹,就像从未有什么东西在此经过一般。
竹海边缘河湾处,有座黄竹搭成的吊脚楼,楼下临水、攻出入船只停靠之用,楼上是从前用来临时存粮食的旧仓房。
眼下这里每月只有两三趟船会从这里经过,做的都是那些亡命之徒的生意。而那仓房也已废弃多年,将将挤下三四十人,都是大水后附近村镇跑来避难登船的人,其中还有不少等着拉偏门生意的水匪,鱼龙混杂的一团。
竹楼只在临水的方向开了一个小窗,眼下所有人轮流挤在那窗前,翘首以盼那艘已经晚了数日未曾到来的渡船。
不知是谁先发现了那河对岸的竹海中有些异样,欠着身子“咦”了一声,周围人闻声连忙凑了过来,竹楼中瞬间安静下来。
他们从没见过跑得那样快的人,像是要飞起来一般,只轻轻在河中央的矶石上一点,下一刻已直奔那竹楼小窗而来。
刀光亮起,紧接着便是咔嚓一声脆响,竹楼小窗被人撞破,闯入者杀进屋内,目光从那一张张错愕惊慌的脸上一扫而过,直到停在角落里那裹着毯子、神情委顿的大胡子脸上。
陆子参有些浮肿的眼抬起来,望见李樵的一刻整个人便愣住了。
“你、你怎会在这……”
李樵不语,一把拉开挡
在面前的人,随即看到了躺在墙根的许秋迟。他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席上,嘴唇青紫、脸色苍白,一副人事不省的样子。
李樵缓缓转动视线,不甘心地在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竹楼里又寻了一圈,但除了那两人之外,四周再没有他熟悉的面孔了。
角落中的陆子参扶着墙壁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便见那少年向自己走来。
“你的船上……还有没有旁人?”
短短一句话,他中途停下两次,像是有刀片含在嘴里,每说几个字就要将血吞进肚子里。
陆子参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任何一个字。
河水不断从他的发尖滴落,直到弄湿了一小片地面,他也依旧无法开口回答那个简单的问题。
然而他的沉默已然从某种程度上回答了这个问题。
青芜刀应声落下,刀尖深深扎进竹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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